宜壽宮內,身著龍袍之人斜臥于雕龍木床之上,正在細細閱讀手中奏折,天色漸晚,身旁侍奉的掌燈宦官點了一盞宮燈,悄悄置于龍案之上,又命令身后宮女點上一爐上好的龍涎香。頓時令人精神了一番。
“參見父皇”趙恒屈身行禮。
“免禮”那龍袍主人揮了揮手,掌燈太監便帶領一眾太監宮女退了下去。偌大的宮中只剩兩人,搖曳的燭苗星星點點將空蕩的宜壽宮照的明亮,燭苗在宮燈中一跳一跳,光影不停地躍動在趙恒的臉上。
“恒兒,這宮中就咱們父子二人,不必多禮”
“兒臣不敢,”
“恒兒,過來。讓為父好好看看你,過來,陪父皇喝兩杯這國子監新上供的太禧白”
“兒臣遵命”說罷便坐在那雕龍木床上。
趙光義親自倒了兩杯酒,遞予趙恒,細酌道“好酒”
“你應知曉我今日尋你來何事,”
“終于,要來了?”
“嗯,這天下看似是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武林,廟堂,都按奈不住了,”
“連父皇您都壓不住了嗎”
“這北梁好歹是為父當年用三十萬北梁軍士以血打下,若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還能做得了這龍椅,只是這龍椅,怎能輕易拱手讓與他人,兩國交戰,文臣武將尚可茍活,這皇家,莫要忘前朝西蜀前車之鑒,那劉姓八百余人無一幸免,現在那幫西蜀遺老遺少又開始不安分了,為父安插在蜀川的探子來報,那幫人不知從哪兒找來一人,自稱是當年蜀皇流落在民間的私生子,聚起一桿西蜀旗想要復國。可笑至極”
“父皇的意思是?我去”
“對,當年隨父皇一起東征西討的軍師龐士元,在構兒出生之時,逆天機為構兒算了一卦,算得構兒為白紙命格,天生福薄命薄,承載不了北梁氣運,若是強行賦予,北梁氣運定會散盡。后又算得朕老來得子,這二子福運昌盛,但這一生注定命運多舛”
“父皇一生戎馬,還信這個?”
“你畢竟還小,命格氣運之事,非你這閱歷能參透,當年算得之事一一應驗,父皇想不信都難,當年龐士元隱去之時留得四個錦囊,說要等你及冠禮之時打開其一,上面自有良策,”
“好,兒臣等三日后。”
“現在天下暗流涌動,父皇也并非坐視不管,早已為你部下明樁暗棋,日后皆供你驅使,只是日后這天下棋局就要留給你去走了。現在朝堂之上亦不平靜,以前跟朕出生入死的老將,他們兒孫受祖上功蔭,留在朝廷像隱約有自成一派的趨勢,當中又以兵部侍郎陳慶之,韋睿之流為首,肄業于東林書院的門生結社聚酒,以師生相稱,又自成一派,領頭的是禮部尚書公孫治,國子監門生程仲德”廟堂之事,豈能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哎,醉了,醉了,竟說這么多有的沒的。這酒量真是不及當年了,今日你也乏了,早日回去休息吧。把這杯酒喝了”
“好,兒臣告退了”
趙恒轉身,低身拿杯,一飲而盡。塌上老人早已酣然入睡。曾經英武的男子竟已雙鬢斑駁,英雄白頭,美人遲暮。世間最凄涼之事。
趙恒走上前去,將一旁的蜀國絲錦蓋上,輕坐在床邊。記憶里哪個端坐在金鑾殿上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男人已不在,那張和自己神似的臉上已有深深淺淺的皺紋,似溝壑。歲月不饒人。
記憶里他是君,總是不茍言笑,自己年少頑劣,犯下錯事,他總是拿著戒尺重重的敲著自己的掌心,那時自己也是個倔骨頭,敲死也不肯認錯,他便罰自己跪在昌壽宮,不得回宮,夜里他便悄悄將已經熟睡的自己抱回寢宮,還悄悄的給自己腫的如同絲繭般的手摸清涼膏。生于帝王家,總是多了一份君臣禮,少了一份父子情。現在要他再拿戒尺怕是拿不動了。
半睡半醒間老人呢喃道“恒兒,可曾恨過朕”
“從未”
這世間做兒子的哪兒記恨爹的呢。
趙恒吹滅宮燈,悄悄退出宮外,月明星稀,老鴰歸巢。值班太監提著燈籠,上前請安。
“小王爺,萬歲爺他……”
“不必打攪父皇了,明早勿要誤了早朝”
“嗻”
“起轎回宮”
三日后,皇家園林熙和園內,行過了及冠禮,皇上設及冠宴招待群臣,處處張燈結彩,園內正中,搭起戲臺,雜耍能人,梨園粉墨你方唱罷我登場。文武百官皆聚此,謝皇恩浩蕩。好一個歌舞升平。
宴后,昌壽宮,文武百官皆散去,只留下一相貌奇丑的侏儒,此人不得了,為當朝宰相殷承道。當年龐士元隱去之時,為趙光義留下八策。其中首策便是前去贛州鹽場尋得能相。此人雖相貌奇丑,五短身材,卻胸懷經緯,實為一代鬼才頗有當年晏子風范。朝廷當時滿朝文武頗有非議,趙光義力排眾議任此人為相,十年已過,舉國上下國泰民安,此人當居第一功臣。
趙光義大步走進昌壽宮,趙恒緊跟其后。
“參見圣上”
“不必多禮”
“臣有要事相奏”
“奏”
“昨夜司天監夜觀天象,北斗南移,紫微星暗淡,東南北方位瘴氣纏繞,天降紫氣于西。氣運流散,怕是不詳之兆。”
“朕知曉了,來人,將朕放于乾清宮的錦囊拿來”
“嗻”不一會兒,值班太監便手持錦盤托一錦囊,小跑進來。
“陛下,錦囊已經拿來了”
趙光義接過錦囊,揮了揮手,身邊太監宮女便三三兩兩的退了下去,大廳中只立三人。
“恒兒,還是你來吧,畢竟是老龐當年留給你的”
趙恒接過這金絲袋,解開袋口,里面只放置一塊木質案牘,上書一行正楷,只有四字。
西蜀葬龍。
“恒兒,你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臨走之前,先去稷下學宮去看看你哥哥吧,還有你皇額娘,朕去給你添置些衣物。莫要讓他們擔心”
“是,父皇”此時的趙光義像尋常人家的老父,不再是高坐廟堂的北梁王。望子成龍又有些不舍。不禁的背過身去。
“兒臣告退。”
昌壽宮外,天空凈藍,烏云忽至,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