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煜奴慢慢地走開，他的目的實現了。

　　只要讓他去，他就有把握做到自己應該要去做的這些事。

　　至于為什么非要選擇林蔚，他也不知道，首先是因為他需要選擇這么一個人來幫他消除懷疑，他只憑感覺認定林蔚是個值得交往的人。

　　吐蕃的大營。

　　腰鼓的鼓點連成一片緊密細致的音幕。

　　舞女裸露的細腰妖嬈旋轉，輕紗袖揚起又落下。

　　酒香，衣香彌漫，酒觴和桌面相擊的聲音清脆悅耳。

　　“你說呢？”眉目間有一股妖嬈之氣的吐蕃少王爺對著摟在腰間的少女說，氣若游絲。少女的肌膚所及之處，輕輕顫抖。

　　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少女是他的第八個妻子。她剛剛大膽地問了這個人“咱們會成功嗎？”

　　這是吐蕃的一支實力強勁的部落首領，阿史那家族的新任少主。

　　“乖，這些事情不是你該管的，你只要聽我的話就好。”他摟緊了她的肩。

　　經過長期的觀察和韜光養晦，他們認為唐的亂像初顯，此刻正是進攻的好時機。侵擾河西糧屯的士兵已經派出去很久了，也的確按他們所設想的那樣發展。

　　投鼠忌器，鼓動一群從吐蕃移民過去有本來就不安分的邊民跟著他們一起，果然那群唐將就不敢輕易動手。只能看著他們挑釁。

　　聽說節度使王忠嗣將軍已經派了專門的部下來看管糧田，不過，只要有這些百姓在，他們一定不敢怎么樣。想到這群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挑釁，氣憤又不敢動的樣子就抑制不住地想笑。

　　他大笑起來。懷里的美人不解地看著他。

　　河西的糧田。

　　林蔚把自己用盔甲武裝起來，騎在一匹瘦瘦的小黑馬上，在糧田周圍逛逛，用腳步丈量土地的長度。

　　“真的好大啊。”見識到了這塊要由他們保護的土地的面積的廣闊，林蔚忍不住感嘆。走了一上午，林蔚感覺屁股都顛痛了。

　　“當然了，這里可是著名的糧倉，自西漢起就是保護的重地。國內饑荒的時候還要靠這里往各地調運賑災的糧食呢。”

　　“哦，原來是這樣。”林蔚表示恍然大悟。

　　太陽在斜上方曬著土地，有點熱，他們二人趁著一般不會有事的時間出來熟悉地形。

　　“你看，我們主要看守的地方就是西南和北面的出入口”林蔚順著連米的手指看過去，果然那里有兩個哨卡。

　　可是并不夠，這塊地是開放式的，邊界寬闊而且漫長。

　　林蔚轉了一圈，發現這樣的防御約等于沒有。除非把整塊地圍起來，日夜看守。可是面對一群百姓有什么意思，不能因為他們偷糧食就趕盡殺絕吧。

　　“我干嘛自己折磨自己。”林蔚想。

　　真的是難辦啊。

　　“這下就看你的了。”連米向林蔚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

　　長安，皇城內。

　　聽完手下的人的報告，王忠嗣笑了“還可以，這不是挺好的嘛，一切正常。”他對對面準備走的人說“我看一切正常。你怎么看?”

　　“其實你可以在城里多待幾天的啊。”王忠嗣對對面的人說。

　　“我也想如此，其實早走晚走都無所謂的”對方嘆了口氣。聲音出現了一絲猶豫。

　　“只是……我只是不放心林蔚。”說話的人是林蔚早就以為走掉的熟人，他的出現又消失的弟弟，哥舒墨。

　　和兩個人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不同，此刻二人之間的氣氛融洽而且克制。

　　“也是，你們重聚也才幾個月，這么早就分別很難過也很正常。你們以前關系一定很好，你舍不得他吧？”哥舒墨一直在京城待著沒走，這心思被王忠嗣看在眼里。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哥哥，本來就要花一點緣分了。這就要走了，舍不得也正常。

　　“不過，故意拖著不走，就是因為擔心他吧。你也看到了，他在我這里的表現，滿意嗎？”

　　林蔚不知道，他的一言一行都被看在眼里，甚至立刻報回了京城。

　　哥舒墨好像陷入了沉思。“還好。但是，”“我覺得一切都不太真實。”

　　哥舒墨迷茫地看著眼前。“從上次外出在河上遇到綁匪遇到他被他救下的那一刻開始，到我在都護府的壯丁里再次發現他，到我們救下鄰部的和親的隊伍，再到平掉度魔都的叛亂進宮受賞，一切都很順利。”

　　“我們有那么多機會失散，可是我們卻終于走到了現在，我太高興了，沒有感覺不對。現在想來，真的太不真實了。你聽過枕中記這個故事嗎?”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不是太不真實，是太幸運了吧。”王忠嗣笑話他。還會有人這樣，一個帶兵打仗的人，患得患失的。

　　哥舒墨繼續“講的是一個窮書生趕考路上去住店，用了店家給他的青瓷枕頭。夢到自己考中了，步步高升，做到太守，兒孫滿堂。最后壽終正寢。結果這時他醒來了，發現這是一場夢，自己不但沒有考中，沒有當官，店家的黃粱飯還沒熟呢。”

　　“我好怕自己就是那個窮書生。這些真的太不真實了，假如是一場夢，假如我現在醒來，就會發現自己什么也沒有。我沒有認識林蔚，沒有發現他是我哥哥，還是在一個角落做著莫名其妙的事。太可怕了”

　　王忠嗣笑了。“你從哪里聽到的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這聽起來有點像我們漢人的故事，你住在突厥怎么知道？”

　　“我父親喜歡聽。他經常召集一些會講故事的人來府里，我就跟著聽。你還記得江格爾的故事嗎？我們一起聽過的。”

　　王忠嗣想起來了。在那片草原上的帳子里里所聽到的故事。少年英雄江格爾坎坷英雄的一生。安西都護大人請來一個會“唱詩”的人，講了一個關于草原英雄的故事。

　　“你不是說你哥哥曾經很厲害嗎？我看問題不大。而且，你看。我的部下不是說他好好的嗎？雖然有困難但是總能有辦法的吧。”

　　“他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和以前比起來，好像弱了不少。”

　　“不管了”王忠嗣打斷他的優柔寡斷。“你自己都有事情沒處理，還一直在擔心他。他在這里不是很好嗎，我會幫你看著他的。”

　　“你這次回去，有一場惡戰要打吧?你真的不把這件事告訴林蔚嗎？”

　　哥舒墨笑了“那個家伙，就讓他看著糧食吧。或許這對他來說更安全。”

　　王忠嗣以一種極其崇敬的眼光看著哥舒墨，眼里有一種情緒，那是惺惺相惜。

　　他做了一個表示親密的動作：摟了一下哥舒墨的肩膀。“我們生在沙場上的人，總得準備著犧牲點什么，為國家和君主，這是一件偉大的事。”

　　哥舒墨沉思了一下“不是，我跟你不同，我屬于突厥，西突厥，哥舒部落就是我的家。我作戰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沒有報效皇帝的說法。也算不上偉大。”

　　王忠嗣也不反駁“算了，話不多說，此去路途兇險異常。多加小心那。”

　　哥舒墨起身，和王忠嗣一起走過庭院里的空地，走到大門口。

　　“不過……”哥舒墨說“也許哥哥他想報效皇帝也說不定。交給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