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他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逃回來的小五說吐蕃人很明顯是詐逃，哥舒墨卻沒發現。”王忠嗣說，他為自己剛認識不久的這個朋友感到痛心。“我們趕到的時候，就看見了你，他到哪里去了？那個時候你們到底發生了什么？”

　　劉青云跪在地毯上，看不清表情，他也是死里逃生，那天戰場上發生的一切現在還記憶猶新。但是他不知道從何說起，失去一個隊友對他來說是很悲痛的記憶，更別提失去的還是哥舒墨這樣的有聲望的眾所周知是英勇無謂的戰友。他的心情無法平靜，一時不知該如何把這段經歷講出來。

　　王忠嗣用了溫柔的聲音繼續鼓勵他。“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你也應該已經冷靜下來。”直視著劉青云這個他所鐘愛的部下的眼睛。

　　“當時你也在戰場上，作為哥舒墨的助手參與了這次行動，哥舒墨的一言一行你都知道，當時的細節還記得的吧？”

　　“當時一切順利，本來我們是占了上風的……”劉青云開始講。“我們和對面人數上勢均力敵，……可能我們要多一點。”

　　“這樣不可能輸啊，那么對面呢?他們有什么特殊舉動嗎？”

　　“對方戴了很奇怪的黑色面具。”劉青云不是不想講，，是所發生的事情太過于匪夷所思，輸得莫名其妙，他無法想通其中的原因。

　　“你是說吐蕃人戴了面具？這不是很正常嗎？”

　　“是很奇怪的面具，上面的花紋很奇怪，樣式也很奇怪。是黑色半面只有一個角漏出來的那種，總之就是很奇怪。”

　　“哥舒墨是突厥人，對那種奇奇怪怪的東西應該有了解。怎么會因為這么點小事就方寸大亂。”

　　“對，我也很奇怪，哥舒墨看到面具之后表情很奇怪，很茫然。動作也慢了下來。嗯，那只是一個細節，還有其他的我沒有講。那天的天氣很糟糕。是幾乎要下雨而沒有下的那種天氣。云都在天空中打轉。好像都在吐蕃人那邊。他們是明的，我們這邊全是烏云。士氣就很低落。”

　　“你懷疑吐蕃人控制了戰場上的氣氛，還用了某種方式干擾了哥舒墨的神智，所以哥舒墨才會做出錯誤的決定?”

　　“你覺得不是這樣，或者沒有這樣的可能性嗎？我感覺您會是這樣想的。假如哥舒墨沒有直接導致失敗，那么可以為他開脫的就只有這些理由了。”

　　“事情很簡單，”劉青云突然抬頭看著自己的老大。“我們或許想的太多。過去我們崇拜傳揚哥舒將軍的美名，可我們沒有想過，事實上哥舒墨只是個普通人。”

　　王忠嗣說“你的意思是我有意要為哥舒墨開脫?”“因為某種原因，可能是沒睡好覺，身體不適，吃壞了肚子精神不集中這樣的原因，沒有其他，跟面具沒關系，就是普通的一個決策失誤，他不知道吐蕃人只是佯裝逃跑，急著追擊，結果中了吐蕃人的圈套，被包圍，然后幾乎全軍覆沒，或許就是這么簡單。”劉青云沒有理會這個責難意味很強的問句，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們忽視了哥舒墨是人的可能性，過去我們把他吹得像神一樣，可是他也會決策失誤，也會受身體影響。”劉青云說完了。

　　王忠嗣倒是很認真地思考了這段話。沒錯，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真相也最大的可能就是這樣。

　　他自己也是一個被吹捧成神一樣的存在的例子，可是他自己也不能免俗的有放松想對肉欲低頭的時候。可是如果事實真是這樣，哥舒墨這個神話般的人物因為犯了個小小的不該犯的錯誤，導致身死，那未免也太……悲情了。一點也不浪漫。這就等于承認所有英雄都是假的。

　　一個英雄怎么能死于失誤。

　　或許真的只有這個理由了。

　　王忠嗣自己也是被看做英雄的人，他有點不愿意接受。這個時候門外傳來林蔚的聲音。“我來了。”

　　王忠嗣和劉青云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林蔚來了，他是哥舒墨的哥哥，感情很深吧。你一會兒不要亂說話。”劉青云不置可否。

　　林蔚掀開簾子徑直走進來，見是他，眼睛里放出光來“你們也來了？”

　　王忠嗣和劉青云對視了一眼，他好像誤會了什么。

　　“我就知道你們不會那么不夠意思”林蔚語氣很欣慰，跺了一下腳，然后張羅起來“既然你們來了，那么快派人幫我一起找阿墨。人多力量大嘛。”

　　見王忠嗣默然不語，林蔚笑了“哦，我知道了，你們這么厲害，一定是已經找到了吧？你們都在，那阿墨一定也在吧，他在哪?”說著林蔚四處張望，想在人群里搜尋阿墨的身影。

　　劉青云打斷了林蔚的喋喋不休。“林蔚，很對不住，我們找你來，是想對你說一件事。”

　　“什么事？”林蔚停下來，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他。

　　劉青云朝王忠嗣的方向看了一眼。王忠嗣說“哥舒墨他，死了。”

　　“……”林蔚久久沒有回應。

　　“對不住。”王忠嗣也說。“我聽說你們小時候關系很好，知道這樣的消息很傷心吧，但你也不要太難過……他是個英雄，我們都知道的。”

　　林蔚打斷了他。“你親眼看見了？”

　　王忠嗣愣住“我沒有親眼看見，但是劉青云……”

　　“沒有親眼看見，就不一定是真的!”林蔚說。哥舒墨還在，還會在后面的某一集里醒來，像什么也沒有發生一樣，跟他打招呼，抓住他的胳膊。

　　林蔚說“我要繼續去找他了，你們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我走了。連米去，問問找到了沒有，把那些相似的人叫到一起，等我去看，讓他們繼續找。他沒有死，我一定要找到他。”說完準備向外走。

　　劉青云伸手攔住林蔚。“哥舒墨將軍死了，我親眼所見。”

　　林蔚停下來，有種捂住耳朵的沖動。真是的，怎么這么殘酷，就不能給我留點余地，讓我自己欺騙自己也可以嗎。

　　王忠嗣見他站住，緩緩說“這次你來河西收麥子，是因為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吐蕃人偷糧食是因為他們要南侵，缺少軍糧，在偷麥子的同時，南侵的部隊已經出發了。我們在你出發不久，就去了吐蕃。包括你弟弟，哥舒墨。”

　　“本來一切順利，可是……”“因為他決策失誤，沒有看出來詐逃的吐蕃軍，追了上去，落入了他們早就設好的陷阱。”

　　“決策失誤……”林蔚聽著，突然疑惑起來“你不是一起出門的嗎？為什么你們沒有事？”哥舒墨的本事，就算陷入包圍，也可以周旋相當長的時間，突圍也不是沒有可能，為什么沒有援軍？

　　王忠嗣嘆了口氣“他們是先頭，得到小五的消息，我們的確迅速出發解圍，可是我們趕到的時候，那場惡戰已經結束了。現場只有受傷和死去的士兵的遺體。劉青云他也身受重傷，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昏迷，我們把他抬回來，才救醒。”

　　林蔚說不出話。

　　“那……吐蕃人南侵成功了嗎？”林蔚聽到自己的聲音無力地問。

　　“沒有，這多虧了你。”

　　王忠嗣擔心林蔚的狀態，見他問了一個比較正常的問題，舒了一口氣。“你們把糧草運走了，吐蕃人沒有那么多精力準備糧草，軍隊沒有補給，不會來了。要想興風作浪，至少也要等下一年再來。”

　　“還有什么事嗎？”林蔚點了點頭，問。

　　“沒有了，準備一下，我們可以回長安了。”

　　“我已經把哥舒墨的事報回了長安，陛下會有封賞的。你放心，朝廷，不會虧待你弟弟。至少，厚葬吧。”

　　“好。”林蔚不再說話走出去。

　　王忠嗣和劉青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放松下來。

　　浩浩蕩蕩的人馬一列列的走動著。他們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的悲傷哀愁，有的躊躇滿志。總之風塵仆仆的軍隊回到了長安。

　　林蔚來到和哥舒墨道別的那間屋子。

　　皇城很大，這樣的屋子多得數不過來，自從上次安置過哥舒墨之后，這里再也沒有住進過別的人，也沒有被用作別的用途。林蔚看到床上還擺著哥舒墨放自己的突厥刀的紅色幾案。

　　真是的，接受不了。阿墨還沒死，還會在之后的某一集里出現，還會沒事一樣的抓住他的手對他說“是你？”

　　默默懷念一會兒，林蔚走回自己的房間。正準備上床，卻感覺枕頭下面有什么東西硬硬的。

　　摸出來一看，發現是一張紙條。

　　林蔚瞥了一眼，大驚失色。不因為其他，只因為上面用簡體中文寫著幾個字“來見我，老地方。”

　　“回春”酒樓，二樓的小隔間。

　　在神秘人把劉青云放倒的小隔間的隔壁。林蔚等著那個熟人的出場，已經酒至微醺，那人卻還沒有出現。“什么嘛，叫我出來，又不出現，搞什么。”林蔚想著又往嘴里放了一顆胡豆。“我酒菜都點好了。”

　　不來也好，就當給自己散散心了，林蔚一會又想。說不定他把自己叫出來就是想讓自己放松一下呢。還真是體貼。可是事實很快證明他的想法是錯的。一個黑衣的身影裹著一陣小旋風從后窗飄然而至。

　　對方毫不客氣，大刺刺地在林蔚對面坐下了，喝了一口桌上的酒，才說“抱歉，這次我剛剛有點麻煩，我好不容易才成功，還要收集資料，就晚了一點。”

　　林蔚也不問有什么麻煩，對他說“你每次來得都很是時候。”神秘人在面具下發出笑聲“謝謝，看來你遇到了一點不愉快的事情。”

　　豈止是不愉快，真是非常極其的不愉快。

　　“你從哪過來?”

　　“未來。”

　　“你怎么不直接帶上我一起回去？我不是bug嗎？我回去了，bug不就消失了嗎。這么簡單的事。”

　　“首先，現在的我還沒辦法送一個人到2018年。”

　　林蔚說“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現在只有我自己可以一個人來回，兩個人就沒辦法。你走了我就回不去了。”

　　“好吧。”

　　“其次，你的確是bug，不過，你回現代并不能解決掉混亂。甚至會更糟。我比你先知道混亂這回事，在送你到這里之前，混亂就發生了。我反復觀察了很多次，你留在唐朝之后，未來，比你所知道的未來更遠的那個未來，世界線沒有變。所以說，可能是你在唐朝的一舉一動修復了混亂。結論就是你現在必須待在唐朝。”

　　林蔚無語“那你現在出現有什么用？”

　　“我擔心你會出意外，當然要來看看你。你看起來臉色很衰誒。”

　　林蔚嘟囔“你真是會挑時間。”

　　“快講講，怎么了？我等不及要聽了。”

　　“我不想講。你出現到底有什么目的？自從你一出現我就一直在遇到奇怪的事，我的生活都要被你毀了。”不，準確的說，他的生活已經被毀了兩次了。

　　現代的就不提，唐朝的生活也一團糟。

　　神秘人的手在桌子上指尖交疊擺出成塔狀“我的目的就是避免一場災難，避免你的朋友消失。”

　　“騙子。”林蔚說。“你說會消失的是我所以我要在唐朝找辦法扭轉一切，扭轉之后我就可以回去。”

　　“可是現在你說未來已經正常了，我卻沒辦法回去。我要留在唐朝才正常。你也不知道回去的辦法。”

　　神秘人的聲音誠懇起來“我也在找讓你回去的辦法，這也是我今天來晚了的原因，我一直在搜集各種資料，我也想確認一下你現在回去是不是災難就會消失，只是我還在試驗，我不知道哪一種辦法可以讓你回2018年。你要相信我。”

　　“你看，我有經驗，你的表情很不好，你可以跟我講講，我看看是不是可以挽回。”

　　“挽回?”一切都可以挽回?對哦，照神秘人所說，一切事情即使發生了也有重新糾正的機會。

　　聽他的語氣，唐朝因為某個原因在某個時空崩潰了，但是在更早的時候林蔚的來到糾正了這個崩潰，那么的確是所有事情都有挽回的余地。

　　那么，哥舒墨……也可以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