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向東西,月落南北。
黑幕降臨,窗外燃起星星燭火,豆大的燈火點亮了整個楱幽。
一股涼意襲來,伴隨而來的還有一陣清雅的香氣,像是八月盛開的桂花,甜而不膩。
錦綃被這陣吹來的涼風鬧醒。她原本眼皮耷拉,頭腦昏沉,卻為花香清醒了不少。
這個味道她再熟悉不過了。
幼時的她在宮中彷徨掙扎,一邊防著來詭計多端的皇后一族,一邊護著小她半歲孤苦無依的墨傾城。
墨家乃宥國皇朝朝中重臣之勢,祖上世代跟隨丞相府溫氏。溫墨兩家的聯合一直是皇家的心頭大患,欲要除而快之。所以皇后黃氏對付溫氏連同墨氏時,宥國國君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后來事態(tài)卻不是他想象中那般發(fā)展了。
墨傾城作為墨家子弟,身上的傲氣不必錦綃少半分,投靠錦綃以此茍且只是暫時之舉,她的野心遠不及于此。
墨傾城最愛八月的金桂,房間的香料也是用金桂而制成的,所以不論她走到哪兒,身上總是淡淡縈繞著金桂香。
錦綃睫毛輕起,杏仁般的瞳孔漸漸收縮,露出憤怒的表情。
她被五花大綁在一把藤椅上,粗粗的麻繩緊緊勒住她柔嫩的肌膚,留下一道道紅痕,她吃痛道:“墨傾城,你就是這般待我的?”
墨傾城定定地看著錦綃,貝齒輕咬著下唇,她的眼里有一絲自責與愧疚,很快便被冷漠淹沒了。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默不作聲。
錦綃嘴微張,心下憤怒,厲聲道:“墨傾城!錦辰害的你家破人亡,如今,你卻與他一同來對付我?你可對得起墨家列祖列宗?!”
錦綃的話令墨傾城羞愧難當,可她又有什么辦法呢。
幕簾輕搖,墨傾城微微張了嘴,她飽受的痛苦錦綃又怎么懂半分?她嘆了口氣,幽幽道:“我這般傲氣之人,如今也只有臣服,其中苦楚何人能懂?何人能訴?錦綃,我做的,不必你少一分。”
錦綃眸中熱烈,像是勸導般,道:“你有什么事不能與我說么?你我二人何時有了這般嫌隙。”
墨傾城低頭一笑,頭上的朱釵輕輕晃動,正如其名一般,一笑傾城。
只是笑里帶了幾分苦澀,她反問道:“與你說?與你說的后果便是將我送入青樓?”
“這,”錦綃一時語塞,心中一沉,“難道不是你自愿去的么?”
“我自愿?敢問哪個名門之后自甘墮落到青樓,這般敗壞門風!”墨傾城紫色長袖一甩,臉上立馬出現戾氣,她看著錦綃的眼神有著許多的情緒,她本不想提起此事的。
“當初,是奚丹跟我說…”錦綃慌忙解釋,當年之事在腦海里交錯浮現,她也有些記不清了。
“好了,不必再說了,當初的事就不再追究了。”墨傾城一把打斷錦綃的話,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錦綃,繼續(xù)道:“原本你嫁去顧國,我想王爺的事你也就插不了手了,沒想到,你不僅沾了身,還還害的王爺失去了兵權。”墨傾城語氣輕揚,已經不似方才那般惱怒了,甚至有些得意道,“作為三王妃,本宮自然要幫一幫王爺的。”
而后,幕簾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撩開。錦辰拖著步子走了過來,這一處小小的房間,瞬間變得有些肅殺。
墨傾城站在一旁,福身行禮。
四目相對,錦綃錦辰皆是惡狠狠地看著對方。
“本王的好妹妹,”錦辰扯起一半嘴角,眼神依舊冷冽,“多虧了你,本王才有今日。”
原本瀟灑恣意的錦辰,如今瘸著半條腿,跛著腳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錦綃斜著眼睛撇過臉去。
錦辰拖著半個腿路過墨傾城身旁,站定,伸出手撫摸她的臉,似獎賞般道:“傾城做的很好,先下去罷。”
墨傾城低下頭,眼神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抹痛楚。她微微福身,欲要出去。
“傾城,若這是你的選擇,我沒有話說。”錦綃忽而出聲。
走出的腳步頓住了,她沒有說話,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楱幽的夜比其他地方更黑一些,它像是隱藏在宥國的一塊暗疤,一道黑色的傷口。
墨傾城離開后,小小的房間內只剩下錦綃錦辰二人。
錦綃復而轉頭,看向錦辰,道:“說罷,不直接殺了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瞧皇妹說的,本王不過是想請皇妹來敘敘舊。”錦辰一笑,在錦綃一旁坐下。
錦綃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麻繩,似是嘲弄般:“這便是皇兄的待客之道?”
“呵。”錦辰輕笑,“無妨,皇兄替你解了便是。”
說著,錦辰便要替錦綃解開繩索,錦綃疑惑地看著錦辰,其中一定有詐。
又聞錦辰言:“哎喲,這繩子可真是夠緊的,如今皇兄這個殘廢怕是解不開了。”他話里帶著自嘲,又夾著陰冷。
錦辰旋身抽劍,一把砍斷綁在錦綃身上的麻繩,又道:“皇妹在這里好好呆著,過幾日妹夫來接你,你再回去。”
錦綃活動活動手腳,聽道錦辰的話不自覺地皺緊眉頭,“你到底想干什么?!”
“吾想做的,皇妹不是一直都知道么。”錦辰睨著眸子,“吾要這天下都是吾的。而你們,都是吾的阻礙。這楱幽之城全是吾練就的死士,皇妹可別想逃出去。”
“你想對離華做什么?!”錦綃欲要沖上前,玉指緊緊握拳。
“做什么?哈哈哈,你說本王想做什么。”錦辰笑了笑,低頭看者錦綃,湊近她道:“皇兄幫你看看,你這位夫婿,是不是真的愛你,好了你休息罷,本王先走了。”
話畢,不等一臉疑惑的錦綃再開口,錦辰便大步邁著步子離開了。
房門一關,錦綃無力地坐下。
窗外的黑夜沒有星辰,只剩一片無邊的黑暗籠罩著大地。屋子里躥出來的光亮剛沾上黑夜的邊沿便被無聲的暗潮吞沒,弱小到不能撐過三尺的距離。
夜越發(fā)深了,寂靜的長夜里,錦綃吹熄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