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將軍原名陳裘良,從小便于旁人不同,身上戾氣深重,體型也比同齡人壯實許多,經常與一群小孩對打,偏偏那群人還打不過他。
這就叫一身力氣無處宣泄,偏就身無半點仙慧根。
娶妻生子之后陳裘良便參軍進城,這一去就是十幾年,除了每年一份家書,五年前曾經派人回來修繕祖宅,就再無任何其他音訊。
李大娘正愁著宴會上沒個人聊天,這會就來一個小伙子跟她打聽這宴會的主人,不過這小伙子面生,應該不是藤山村人氏。
大過年的,那家孩子會出來滿世界亂跑。
“小伙子,你那里來的,來我們村做什么。”
“我……從山外來的,看見一列軍隊,覺著挺威風,就跟上了,沒想到到了山里就跟丟了。”
索性穹生瞎話編得利索,幾句就叫李大娘擔心起他來:“誒呦,那這會還怎么回得去,要不跟大娘回家先住一晚得了。”
穹生連忙擺手稱不,繼而問道:“大娘,這軍隊可是從城里來的。”
“當然啦,還不只是剛從城里回來的,打了勝仗呢,我兒子就在里邊。”
李大娘滿心滿眼的驕傲,當初兒子參軍,哭成淚人兒的也是她。
“哇,他這么厲害。大娘,我可以見見他嗎?這從戰場上回來的人氣質一定不一樣。”
“那可不,你等會,我這就去去叫他。”
李大娘起身去尋人,不多久便從前面拽出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
“瞧,這就是我兒子,李善業。”
“李大哥好威風。”
穹生瞇著眼睛,笑得詭異,語氣十足的諂媚,一頓夸叫李大娘更是歡喜,連忙叫兒子坐下,好好跟著外鄉弟弟說道說道。
“李大哥,你們在戰場殺敵一定很危險,死了不少人吧。”
“沙場作戰,哪有不死人的。”
李善業低頭倒了杯酒,順嘴說道,看樣子并不想和他多聊。
“可我聽說你們這次作戰死了不過千余人,而且幾乎都喪命在最后一戰,這是為什么,往年開戰,哪一次不是傷亡慘重,陳將軍,當真這么神?”
此問一出,李善業明顯楞了一下,手里的酒也不喝了,猛地摔回桌上起身道:“那些事我不想回憶了,你最好也別多問。”
見自家兒子這么不知禮數,李大娘趕忙拉住責備了幾句,穹生跟著起身也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抱歉啊,是我多嘴了,那我不問就是了,不過,還有件事得麻煩你。”
“哎呀,有什么麻不麻煩的,你說就是了。”
穹生撓了撓頭,還真有幾分為難:“我喝多了茶水,要去茅房,這兒人生地不熟的,怕走丟了,能麻煩李大哥帶我走一趟?”
李善業推脫不想去,奈何李大娘責備他不懂事,只能乖乖在前邊領路。
“就那兒,你快些。”
字里行間透露著不耐煩,李善業真搞不明白是他娘哪里認識的怪人。
要不先走吧,這么個大活人能丟哪,李善業心里這么想著,突然聽見穹生在他耳邊叫了聲‘喂——’,把他嚇得不輕,轉頭欲要罵人,一雙泛著白光的眼睛正對上他。
妖怪!!
李善業想呼救,腦子里卻混沌一片,喉嚨怎么也發不出聲響。
穹生滿眼不屑看著倒在地上的李善業,冷笑一聲,消失在原地。
“大人可查出了什么。”小鴣停在穹生肩頭問道。
“會告訴你的,不過你要先去幫我查一個人。”
兩人在肩頭耳語一陣,小鴣撲扇著翅膀飛走了,穹生從袖中取出一塊油紙包好的糕點,似是有煩心事。
好不容易組織好措辭回到客棧,叫了一聲小凡沒人應答,還以為是睡著了,結果燃燭一看,屋子里空空蕩蕩,連張紙條都沒留下。
會不會是擔心楚娘回家去了。
穹生急忙趕到了濟世堂,結果楚絳凡沒找到,卻在里屋看到了上吊的楚娘。
一抹白綾倒是想走得干凈,還好他來的及時,人只是暫時昏迷。
穹生站在楚娘床邊,眼底了無生氣,心火上涌,他剛剛還真有一瞬間想,這人死了也就死了罷,救她做什么。
藤山
前路一片黑暗,楚絳凡責備自己怎么就隨便聽信了別人的鬼話,都怪當時黑暗里那個人確定自己的身份之后,都沒給她留個插話的機會。
“你爹的事情我都知道,你跟只要幫我一個忙,我可以還你爹清白。”
人藏身于黑暗中,臉都不肯露,楚絳凡不想冒險,可是想到楚娘那魂不守舍的樣子,總想有什么辦法能讓她好受一些。
不過楚絳凡死活沒想到,這個忙是差點兒要她命來著。
熒光石的亮度并不高,楚絳凡只能依稀看清面前這怪物的輪廓,晶瑩通透的雙角,猩紅發光的眼睛,細長柔韌的長須,蛇一般長的身軀,仔細分辨很像穹生說書時講的——龍。
穹生說書說過龍族居于四海,友好心善,不會主動攻擊人類,可貌似楚絳凡眼前的狀況似乎并不如此,這條龍不僅棲息在這深山山洞中,還對她張著血盆大口,躍躍欲試要吃掉她的樣子。
進洞前楚絳凡有想過要先確認一下,到底要她進洞做什么,那人只說進去就好,其他的不用她管,總不會就是把她送進來給這條‘龍’當糧食的吧。
漆黑的山洞里根本不好行動,想逃跑都困難,一路跌跌撞撞連出去的洞口都沒找到,反而一頭撞在了墻上。
那條‘龍’化形成人,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狠狠往墻上一撞,楚絳凡頓時覺得頭暈眼花,無法呼吸,她拼命掙脫束縛,掐在脖子上的手卻越來越緊,沒多久便昏死過去。
當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只能確定自己仍然待在剛才的洞里,那妖怪居然沒吃了自己。
楚絳凡嘗試活動了幾下身子,全身的骨頭連著肉都開始疼起來,尤其是脖子,像是被人捏錯位了一樣,這妖怪手勁也太大了。
說來真奇怪,既然不想吃自己,只是要她暈過去有必要用這么大力氣么。
“你醒了?”
四周一片漆黑,突然出現的聲音把楚絳凡嚇的不輕,本能的抱住自己做防御狀態,盯著四周的黑暗觀瞧,結果一動脖子就疼,叫她不得不放棄尋聲查看。
“你身體應該沒事,酸痛的話過幾天就好了。”
還是剛才的聲音,聽上去應當年紀不大。
“你是誰?我還在剛才那個洞里嗎?那個妖怪呢?”
她正說著,前方驟然亮起,淺藍色的光暈依稀照亮了山洞。
楚絳凡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身著白衣的少年,光亮源頭正是剛剛她慌忙逃跑中扔掉的熒光石。
“我叫宋瑾瑜,我師父叫我在這里等你醒過來,再把你送下山,那妖怪已經不在了。”
“那你師父人呢,這山上怎么會有妖怪呢,太嚇人了。”
回想剛才的情景還是有點心有余悸,楚絳凡邊揉著自己的脖子邊問,宋瑾瑜沒有回答她,反而在把玩那顆熒光石。
“這是你的?”
楚絳凡想了一下,這顆石頭是進洞前那個人給自己的,應該算是自己了的吧。
“對啊。”
“這種石頭并不常見。”
“不就是熒光石嘛,怎么不常見了?”
宋瑾瑜將石頭置于掌心,另一只覆蓋住石頭散發出來的光芒,雙手緊握再靜置額頭良久,再次攤開手掌時,只見一陣強烈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山洞,光影中似乎還藏著畫面,正漸漸清晰起來。
白霧散盡,一少年立身于竹林當中,轉身揚袖拔劍,劍身映射日光,晃得人一瞬睜不開眼,楚絳凡再抬眸去瞧,少年一襲染墨白袍隨著劍勢舞動,上下翻飛,掠起遍地飛塵。
直到光影消散,少年收劍,背身離開,楚絳凡才回過神來。
“這是……”
“它的確是熒光石一種,可以把你想回憶的事情展現在眼前,并且儲存下來,它有單獨的名字,喚做系情石。”
“系情石?什么意思?”
“……這個我也不知道。”宋瑾瑜說著就想把石頭還給楚絳凡。
楚絳凡看他挺喜歡這東西的,反正自己留著也沒什么用,萬一弄不好把什么糟心的事情藏了進去,那豈不是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你留著吧,我也沒什么好回憶的。”
“師父說不能收別人的東西,況且一生那么長,你總會用得上的。”
宋瑾瑜一邊說一邊將系情石放遞給了楚絳凡,楚絳凡呆愣了一會,朝他緩緩露出一個笑臉:“你師父好嚴格哦,一塊石頭而已。”
楚絳凡還是接了過來捧在手心:“那你放進去的回憶,我還能看嗎?”
宋瑾瑜沒有想到她會這么問,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不過需要注入靈力,你傷好點了嗎,要不我送你下山吧。”
二人出了洞口,外邊同樣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耳邊的風聲更加清晰,風聲掠過,連野獸低吼的聲音都能聽見。
“我們要不還是呆在洞里吧。”
楚絳凡靠在洞口不敢往外挪動,盯著周圍草叢中的響動,不敢放松。
“我御劍帶你下山。”
“御劍是什么?”
楚絳凡平生第一次發現世界上還有這么神奇的東西,如此細長的劍刃居然能帶人飛行,雖然心底有點害怕,不過宋瑾瑜飛得極穩,叫人踏實的緊。
“你上山是要做什么?”
楚絳凡正享受著御劍飛行的樂趣,宋瑾瑜冷不丁的問道,還真一時沒反應過來。
楚絳凡沉默了一陣,她自己那些事情實在不想勞煩旁人去聽:“不做什么,就是迷路了。”
“這個時間你怎么會在山上迷路。”
“就上山來玩,然后……”
“你不怕父母擔心你嗎?”
“她要是會擔心我倒好。”
楚絳凡說的很輕,話語隨著風聲飄走,她想宋瑾瑜應該沒聽見吧。
下山很順利,沒多就就到了藤山村村口,看著漆黑一片的鄉間小道,宋瑾瑜好心問道:“需要我送你進去嗎?”
“不用……哎呦。”
“楚絳凡!!!你到哪去了,你娘出事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半天了,你在這做什么。”
頭頂一陣劇痛,穹生也不知道控制點力氣。
“我錯了還不行嗎,我娘怎么了?”
“還能怎么,想不開啊。”
事情就像是在意料之中,楚絳凡沒有半點多余的反應,自顧自嘟囔了一聲:“你看,我就說她根本不在乎我。”
轉頭一瞬楚絳凡的笑容依然掛在臉上:“謝謝你送我回來,真是麻煩你和你師父了。”
跟宋瑾瑜道了別,楚絳凡拉著穹生的袖口消失在鄉間小道的黑暗盡頭,只留下宋瑾瑜還在原地。
其實她剛才每一句話他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