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詭異的腦袋貼著窗玻璃挨挨擦擦,悄無聲息,仿佛正在仔細地打量著閣樓內(nèi)的情況。
這情景太詭異了,盯著看了沒一會兒我就出了一身白毛汗。
怕歸怕,但咱也絕對不白給,為了迷惑敵人,我急中生智打起了呼嚕……
我調(diào)整著呼嚕的節(jié)奏慢慢摸下床,兩臂前伸,腳步遲緩,像個夢游癥患者那樣一寸一寸向樓梯移過去。顯然我這極具藍調(diào)風格的呼嚕聲讓窗外的妖怪疑心大起,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Good!保持住,我已經(jīng)能瞅見勝利女神撩起裙角風騷地向我拋媚眼了……
然而就在下一個瞬間,我驚恐的聽到窗外一個聲音發(fā)出命令:“射!”
我眼淚都快下來了。
這一刻我有點心灰意冷,特想不管不顧的往地上一撲,捶著地板嚎啕大哭——老子他媽千算萬算,萬沒想到這幾個妖怪如此猴急,沒有前戲不說,竟然連床/戲都省了就直接高/潮……
呃,我的意思是說沒想到他們還帶著獵人殺上門。
我也顧不上探究獵人有沒有在樓梯口放陷阱,揮舞著雙臂,像個被誤導了的弱智一樣嗷嗷怪叫著沖向樓下的法海。
為壯聲勢,靠近魚缸時我還特意重重敲了兩下。小青在里面死氣活樣動了兩下,看樣子并沒有挺身助陣的意思。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鬼哭狼嚎的投向法海的懷抱。
要說還是海哥警醒,見我狀若瘋狗撲將過去,便知有異變發(fā)生,大手支棱開來,宛如一把蒲扇相仿,還沒等我開口求救,一招鞋底子掌法呼嘯而來,砰的一聲,硬生生將我拍進地板里,同時口中怒斥:“何方妖物?膽敢變化成小強模樣!”
狗日的,鑲在地板里我忍不住就想:這賊禿肯定是因為小青的事趁機報復。他要是再使點勁,估計我已經(jīng)現(xiàn)出原形了——我就是一坨肉餡妖怪……
等法海意識到失誤并把我起出來,我已經(jīng)有點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了。我邁著隔壁吳老二的步子,拽著法海到躍層的小臥室探查敵情。
小小的臥室一覽無遺,并未出現(xiàn)我想象中群魔亂舞、滿室狼藉的慘象,除了床角散落著幾個可疑的紙團,從紙質和濕潤度來看,顯得那么猥瑣和……熟悉!
哦,我想起來了,那是我擤鼻涕扔的。
法海見我驚魂未定的樣子,好言勸慰:“小強,也許是你看錯了,有我在這,你就放心地睡吧。”
我擺擺手,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睡意全無,正在極力思考一個問題。
目前看來,這幾個妖怪偵查和潛伏素質相當過硬,從一擊不中遠遁千里的職業(yè)習慣推測,他們八成是妖族派來的殺手,而且毫無疑問來自最頂尖的暗殺組織。
可以想象他們打小就經(jīng)歷了慘無人道的特訓,最終從無數(shù)次血腥的殺戮中脫穎而出。
在殺手圈他們每個人都大名鼎鼎,擁有能止小兒夜啼的恐怖代號,比“老貓猴、熊瞎子”更加令人聞風喪膽。
這些業(yè)界精英個頂個的冷血殘酷,嗜殺成性,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們像亞馬遜雨林的黑蚊子一樣敏捷兇狠,躲在暗處伺機而動,被他們盯上,著實令人防不勝防。
幸好小強哥我頗有急智,強敵環(huán)伺之下不焦不躁,以呼嚕聲惑敵搶得先機,一番斡旋得以與法海匯合。從戰(zhàn)略意義上看,此役性質絲毫不亞于紅軍三大主力在陜甘寧的勝利會師。
然而這并沒給我?guī)矶嗌俸眯那椋矣X得我有必要和小青進行一次觸及靈魂的談話。
大家知道,這個小娘皮有求于我,卻自始至終對我抱著一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借用劉老六的一句話:她對我缺乏最起碼的尊重。
現(xiàn)在我終于有點理解劉老六的心情了,我決定以后再踹他就不助跑了。
我抖著肩膀走到魚缸跟前,敲著缸沿用一種二流子的語氣叫囂:“小青,你給老子滾出來!”
小青懶洋洋地轉了個圈,用魚尾巴對著我,然后又不動了。
這下我終于毛了,哇呀呀怪叫著,雙手啪啪啪用力拍著魚缸的兩邊,聲嘶力竭跳腳暴叫:“死長蟲,你有本事這輩子都別出來!他媽的老子把你燉了喝湯……”
法海在旁邊看我演了一會兒,嘿嘿壞笑:“你別光拍呀,往外倒。”
娘的,這個和尚簡直壞透了!
我背著手溜達了兩圈,忍不住問法海:“海哥,這丫頭片子以前也這么瞧不上別人?”
法海笑呵呵道:“她以前不這樣。”
我頓時不愛搭理他了,這個和尚太不會聊天了,就算說的是實話,委婉一點你會死嗎?
法海摸著下巴又說:“可能是她和我斗法耗神過度,現(xiàn)在妖力所剩無幾,無法繼續(xù)維持人形,所以才不出來。”
德行!就今兒那拆遷辦的行徑還好意思說是“斗法”,我都替他們臊得慌。
我說:“我要真把她倒出來,會怎么樣?”
法海:“不會怎么樣,她現(xiàn)在正潛心修養(yǎng)妖元,對外界的刺激不太敏感。”
我頓時眉開眼笑,像小新一樣霍霍霍笑著跑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手里捧著冒尖的一把細膩雪白的晶體,小心翼翼地撒在魚缸里。
那些晶體入水即溶,在水中緩緩擴散成一團團透明的霧氣,轉瞬即逝。小青在里面懶懶地游了兩圈,就此沉入水底,不再動彈,看來讓法海猜著了。
我滿意的拍了拍手,然后熱情地邀請法海和我去小臥室同榻而眠,被嚴辭拒絕。
死心眼勁兒!
我腹誹著找出一個大號的搪瓷缸子,沏了一大缸釅茶,然后抱著鋪蓋在樓下地板上鋪展開。
躺下來我又拿起手機,重新調(diào)出那篇解禁口訣,硬著頭皮一個字一個字背起來,遇到怪模怪樣的生僻字就請教一下法海,偶爾喝著茶聽他講解一段佛教典故,氣氛和諧而友好。
可讓我頭疼的是,這篇口訣不光字兒極多,念起來也毫無語感,而且沒有任何邏輯而言,通篇就像由一只發(fā)情的公猩猩敲打著鍵盤拼湊而成,字里行間都散發(fā)著一股濃濃的荷爾蒙味道……
我只好拿出上學那會兒死記數(shù)學公式的勁兒,我翻來覆去地背,我顛三倒四地背,我換著姿勢地背——地板硌得我腰疼……直到我覺著舌頭都快打結了才磕磕絆絆背出一小段。
雖然進展緩慢,但我對這個結果已經(jīng)非常滿意。我使勁伸了個懶腰,打算上趟廁所就睡覺——盡管喝了一肚子釅茶,我還是困了。
等我方便完哈欠連天的躺下來,才發(fā)現(xiàn)頂燈還亮著。法海詢問了開關的工作原理之后,從地上捻起一根茶葉梗,隨隨便便扣指一彈,咔噠一聲輕響,廳里陷入一片寧靜的黑暗。
這個和尚太能裝逼了。
我翻了個身,發(fā)現(xiàn)魚缸在夜色中忽明忽暗的發(fā)出碧幽幽的光,看來小青恢復的很不錯。
……
后半夜我噩夢不斷。
在夢里我牽著猴領著豬被千奇百怪的妖怪追殺。我上躥下跳東躲西cang,最后還是讓幾個小妖掀翻拿住,以一種屈辱的姿勢四馬攢蹄捆在棍子上抬進山洞。
一個青面獠牙的老妖哇哈哈獰笑著吩咐:“孩兒們,架鍋燒水,將小強長老洗剝干凈,咱們用香油細細煎了吃!”
另一個老妖殷殷囑咐:“別擱香菜啊!”
當我被扒個干凈墊著生菜葉子抬出來,望著眼前霧汽蒙蒙水花翻滾的大鍋,終于哇呀呀慘叫著從夢中驚醒。
……
此時已經(jīng)天光大亮,我看了眼掛鐘,已經(jīng)11點多了。
三娘已經(jīng)醒了酒,風情萬種地倚在沙發(fā)上,笑吟吟的望著我。斜對面的小圓桌上法海和一個身穿牛仔裝,英俊的不像話的年輕人相對而坐。
那個年輕人一手捧著我的大號搪瓷缸,另一只手捏著嗓子,直眉楞眼,表情十分茫然,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正在困擾著他。
見我看著他,這個英俊的年輕人很自來熟的對我說:“你娃醒了噻?”
我有點發(fā)懵的點點頭。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眉目頗俊朗,嗓音卻異常的嘶啞難聽,仿佛喉管里塞著一臺破風箱,呼吸的時候也時不時發(fā)出吼吼的漏氣聲。
三娘貼心的遞過來一條濕毛巾,笑道:“小強,你猜猜他是誰?”
我愣了一下,三娘這句話說的沒頭沒腦,卻又好似另有深意。
我擦著臉仔細回想了一下,確定從未見過這個年輕人……
等等,難道是來投資的?
想到這里我顧不得還披著毛巾被,抓住年輕人的手使勁握了握,熱情地招呼:“歡迎參觀我們寵物店,帥哥怎么稱呼?”
帥哥對我的問題置若罔聞,卻皺著眉頭用一種劫后余生的語氣說:“昨個夜里,老子做了一夜噩夢!”
同病相憐,我立刻把他引為知己,心有戚戚的接口道:“都夢見什么了?”
帥哥端起搪瓷缸灌了一大口涼茶,仰起頭,仿佛一個多愁善感的詩人,感情充沛的說:“大海!無邊無際滴大海!”
看來是個詩人沒跑了,我納悶道:“你們詩人干嘛老跟大海過不去?”
帥哥瞪了我一眼,扯著破鑼嗓子,嘶聲漏氣的吼道:“你把老娘咸滴!!”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法海笑模笑樣地說:“他就是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