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玻璃缸、嶙峋的青龍石、形色各異的苔蘚和水生植物、沉木、河砂、成套的照明和過濾設備……
我滿以為小白臉此番出行最多會因為啥都瞧不上空手而歸,我甚至都做好了再給他買一個魚缸的打算。沒成想這長蟲精在水族館長了一下午見識,居然毫不留戀地拋棄了曾經的蝸居,一步到位為自己置辦了這處依山傍水的超豪華海景別墅。
這套海景別墅花了我2600,折合成房價每平5000還多,嘖嘖,真是喪心病狂。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小白臉喜滋滋地鼓搗那堆玩意兒,心里著實有點羨慕妒忌恨。
這時候我才發現當妖怪的好來——他只要變成小龍蝦那么大,這個水陸缸就相當于一座幅員遼闊的私人海島;他要是狠狠心變成螞蟻那么大,再養點水蚊子制霸空權,甚至可以在缸里開宗立派,建邦立國了。
法海似乎對這水陸缸也挺感興趣,背著手溜達過去。看了一會,伸手指著那堆石頭和小白臉說著什么。
小白臉手底下不停,嘴里一刻不休地和法海抬杠,習慣性地斗著嘴。
嘿嘿,這對見面就掐的生死冤家,已經不像剛碰面時那么火藥味十足了。
唐小草和葫蘆娃又進了里間,過了一會,老六和老七跑出來,一人拿了一個貓碗,裝了點貓糧和清水,一陣風又跑了進去。
“慢點跑,再灑了。”我見也沒我什么事了,就拿起小白臉扔在前臺的塑料袋,想看看他到底買的什么魚。
塑料袋是黑的,也看不見里面,一拿輕飄飄的,也不像兜著水,我更好奇了,麻利兒解開袋子往里一瞧,對上兩顆亮晶晶的綠豆眼。
你猜怎么著,里面居然是只灰中透綠的……縮頭烏龜!我頓時對長蟲精的腦回路佩服得五體投地。你哪怕買兩條泥鰍也湊合說得過去,買個小王八回來算怎么個意思?
我是留也不是,扔又舍不得,燉了吧這口肉不夠塞牙縫的,遲疑半晌拉過白骨精問道:“三娘,汝可知這小王八在風水上有什么說法乎?”嘿,瞧哥們咱這文采!
“自然是有。龜乃四靈之一,當年神龜負‘洛書’出世,伏羲依此才推演出先天八卦。”三娘不愧是三娘,檀口輕啟,為我解惑,“你看這龜殼,中央有三格,這叫天地人三才;旁邊二十四格,象征二十四山;殼翼也有十格,這是十天干;龜殼底部又有十二格,代表十二地支。當年便有許多高門大戶供養百年靈龜,養在缸中招財旺宅,在家中隨意走動亦可辟邪擋煞。”
我聽得咂舌不已,沒想到一個王八蓋子居然暗藏如此玄機,看來小白臉也不全是興之所至,胡買一氣。
捧著小王八我只覺得手心沉甸甸的,它是伏羲的老師,它是八卦的起源,它是長壽的象征……我決定好吃好喝伺候著,說不定以后還能給我披麻戴孝呢。
我端著魚缸來到衛生間,用寵物沐浴露使勁刷了好幾遍,這么做也是怕小白臉再像狗撒尿劃地盤那樣在風水缸里留下點譬如“閑魚免進,擅入者死!”之類的信息素。
這小王八就算身世不凡放進去也免不了心肌梗死。
刷干凈后接了淺淺一汪水,我又從正忙活著的小白臉那里抓了把沙子,挑了兩塊碎石頭擱進缸里,這才小心翼翼地把小王八放進去。
王八兄應該對小強子的服務相當滿意,趴在石頭上慢慢探出綠油油的三角腦袋,贊許似的點了點。
這時老七又從里面跑出來,拉著我的手說:“爸爸,小草阿姨叫你過去。”
隔離室里,灰貓懶懶地蜷著墊子上,再看到我已經不呲牙了,不過耳朵還是因為我的腳步聲警惕地抖棱了一下。
我把七胞胎都哄出去幫小白臉布置水陸缸,掩上門問:“怎么了?”
唐小草皺著眉頭擔憂道:“貓咪剛剛只喝了幾口水,貓糧一點都不吃。”
我蹲下拈起一粒貓糧,遞到灰貓嘴邊,它果然嫌棄地把腦袋別到一邊;我再往它嘴邊一遞,它又一躲;我再遞,這廝竟然一抬前爪,捂住了鼻子,好像我給它吃的是一坨屎。
我把貓糧往碗里一扔,搓著手指頭說:“能喝水就說明壞不到哪兒去,可能到了新地方有點應激,先讓它自己待著熟悉一下環境吧,實在不行再做個CT。”
唐小草知道也只能如此了,輕輕撓了撓灰貓的下巴,灰貓很配合地仰起頭,瞇著眼睛發出幾聲若有若無的呼嚕聲。
我伸手也想捏兩下貓耳朵以示善意,誰知灰貓耳朵一轉,躲了過去,我去摸爪子,它爪子一縮,我再抓尾巴,哦,它沒尾巴……
我笑罵:“媽的,都落魄成這樣了,居然還嫌棄老子?小草你給它起好名字了嗎?”
唐小草忍俊不禁道:“還沒呢,小強哥你說叫什么好?”
沒想好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一縮爪成千古恨”。
我說:“就叫狗剩吧,賤名兒好養活。”
灰貓猛的支棱起耳朵,沖我叫了一聲。
我樂道:“怎么?不滿意啊?拴柱、寶庫、滿囤、鐵牛,你選一個吧。”
灰貓伸了伸爪子,拉著長音又叫了一聲。
唐小草哭笑不得:“小強哥,它是個小姑娘。”
那也難不倒我,我略一思索說道:“那就叫胖丫。”
唐小草做最后的爭取:“年年有余,叫它‘年年’怎么樣?”
我說:“那不行,你給它起這么個文青的名字,局長、大頭和虎妞會怎么想?它們會不會有意見?會不會孤立它欺負它?想讓它留下來,我們就得一視同仁,絕不能厚此薄彼。”
唐小草癟癟嘴,放棄了抵抗,揉著貓腦袋小聲道:“哎,你得罪了小強哥,我也救不了你啦。”
灰貓一張小臉變得黢黑,看看我,又看看唐小草,這次沒有再出聲,我猜它現在心里肯充滿了感激之情。
至此,灰貓有了正式的官名:郝胖丫。
……
第二天一早,唐小草果然給我買了個超大號的至尊煎餅果子,里面裹著層層疊疊的火腿、雞柳和培根啥的。
我兩手捧著煎餅哭笑不得,把里面的肉摘出來挨個分了分,結果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胃口,一小半沒吃完我就開始打飽嗝,最后葫蘆老七出口相幫,這才算搞定。
吃過早飯我讓他們看家,叼著根牙簽一個人溜了出去,騎上我的寶貝侉子黑煙滾滾妖氣沖天地奔向車站附近的天鴻數碼廣場。
是的,今天我要給三娘他們買手機了。
這里有本地最大的手機賣場,里面魚龍混雜泥沙俱下,如果你沒熟人,貿然來這里很可能被某些黑心商家忽悠得懷疑人生,幸好這樣的人我認識那么一兩個。
本來我還想給他們每人配一部老人機裝裝樣子,后來一尋思,他們這猛男靚女的形象,如果在人群中氣定神閑地掏出一部聲震四野的老人機,那情形簡直比不帶手機還要詭異一百倍,這才打消念頭。
我在一樓喧鬧的數碼大廳內信步逛著,一個個站在門口的小姑娘曖昧不清地沖我喊:“帥哥,進來看看啊。”
我像一個正在閱兵的將軍,微笑著沖她們揮手,徑直走到最里面一家手機店。
頂著一頭離子燙的老板看我進來,笑嘻嘻招呼道:“呦,強哥,來照顧兄弟生意啦?”
我扔過去一根煙,說:“拿三部手機,你給推薦推薦。”
“那得看你要什么樣的。”
“我想要一款看起來是手機,實際上是剃須刀的手機。”
離子燙素知我這人不著調,哈哈一樂,拿出一部手機:“看看這款,絕對物美價廉。”
我拿在手里擺弄著,隨口問道:“這手機有什么優點啊?”
離子燙:“可以打電話。”
“那缺點呢?”
“……不能剃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