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躊躇不言的原因其實秦稷也能猜得到，他藏著侄子想知道的秘密卻不跟他攤開說清楚的時候，表示這個秘密還不該讓他知道。

　　所以此時他做足了心理準備。

　　“這些年來，蓬萊一直在搜尋人族中的’覺醒者’，此事長安、昆侖都很清楚。……其實，’覺醒者’并非仙族，他們與那些直接覺醒成為的’變異體’人族一樣，是魔族。只是，魔族化的程度很低，能夠保持理性。因此蓬萊對他們也僅僅實行管制策略，并不趕盡殺絕。”

　　王詡捋著胡須，精明的雙眼盯著玄女，說道：“若僅僅是如此，我不理解蓬萊為什么要刻意隱瞞。”

　　“你話可以說的更直接一點，我就不像你們說話這么喜歡拐彎抹角，玄女，你們蓬萊知道’變異體’的真面目么？”胡青衣話說的不大客氣，語氣卻還算和善。

　　玄女的面色更凝重了幾分。

　　“選擇將變異體的真相隱藏起來，是蒙山、蓬萊、北冥一致做出的決定。”蒙驁替她解了圍，他如鷹般銳利的眼眸逐一掃過眾人臉龐，語氣冷洌的不容置疑：“若要問我們有什么資格這樣做，很簡單，蒙山、蓬萊、北冥的三位神祇揮一揮袖子，便可讓世間生靈都灰飛煙滅。而即便強大如神祇，在他們心中，魔族也仍然是一道諱莫如深的禁忌。”

　　“蒙驁，你以前不是這種口沒遮攔的人。”玄女自覺被他逼迫到了懸崖峭壁之處，有些事她本來打算即便是死了不會開口言說，但此時，她卻說出了很多她不該說的話。

　　……也許是真窺探不到生機了吧。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如果可以，她也想知道一些事的真相。所謂“朝聞道、夕可死矣”。

　　“因為有些真相，到了該揭開的時候。天機鏡曾預言管叔會背叛昆侖，前幾日管叔認為這預言簡直荒謬可笑，但此刻，我認為預言已經得到了印證。管叔忠誠于以前的昆侖，而如今的昆侖，早已悄然變了天。他那些自認為忠心的行為，自然都成了不忠。”

　　管叔低著頭，神色肅穆莊嚴，宛如一尊石像，唯有細細抖動的嘴唇泄露了他內心的煎熬。

　　“那這么說，’麒麟下山’的預言也并不假？那個孩子其實不是你的孫子？”王詡也順勢直接問出了他最關心的這件事。

　　“……恬恬是我的孫子，卻也不是。……那孩子生下來是個死胎。”蒙驁眉頭緊緊皺著，眾人看得出來，僅僅是親口說出這件事，便足以令他心如刀割，“她說，這是注定的，因為她需要一個……容器。”

　　王詡有些愧疚地看著好友，他并不想將他逼到這種境地，但現實有時就是如此殘酷。

　　如此，他總算有些理解白起口中的蒙恬為何那般怪異了。

　　“這樣便很好理解了。麒麟下山，昆侖隕落。這個已經叛變的昆侖的確該被取代。”玄女將話題轉移回來，不想再令蒙驁更難過了。她也終于明白，蒙驁的夫人為什么要回到蓬萊，這樣殘酷的現實，換做是她，也絕對無法接受。

　　可是蒙驁接受了，他忍耐著莫大的痛苦，繼續為蒙山之神效力。

　　因為蒙家不是只有那一個孩子。山神可以庇佑他們一族，也可以毀滅他們一族。

　　“……變異體到底是什么，其實一向也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玄女終于也下定決心將自己知曉的事情和盤托出，“這在于對’魔族’的定義，我們很有分歧。”

　　白昭見這少年面如死灰，嘆了一聲，說：“其實，什么是’魔族’，我們的觀點向來都不統一。一些人認為，以他人為食者，即為魔族，因為這類家伙修行的是邪門歪道。一些人認為，挖了心還能活的，便是魔族，因為更早的時候，世間有兩個極為強大且對立族群，都居住在云外之天，一支后來成了神族，一支便被對應地稱作魔族，魔族的這一支族裔沒有心。”

　　窮奇按捺住插嘴的欲望，難得很安靜地聽著白澤的解釋。

　　而嬴政也仿佛從這些話中拼湊出了什么支離破碎的影子，他感覺腦中不斷地閃過一些零碎片段，可任憑他如何集中，也始終抓不住其中的一片。

　　“按照前一種魔族的定義，變異體自然就是魔族。但蓬萊不愿將變異體定義為魔族，所以，一直以來，在官方的定義中，’魔族’便是指后一種——古夜族人以及其后裔。你母親體內流淌著古夜族人的血，古夜族女性都是人間絕色。不過，我想她可能從沒聽說過古夜族人的事，因為這一族群已經幾千年不曾現世，古籍之中也尋覓不到他們的蹤跡。”

　　“白澤，你這話有毛病吧？”窮奇撇撇嘴，“這兩類說的不都是同一類么？我們就是吃人的。……雖然后來因為一些原因不再吃了……”說這話時，他極為幽怨地望向嬴政。

　　他這話剛說完，本來都偷偷圍過來聽故事的新生立刻大步后退。

　　“你們的消化系統不一樣，你們只是將人當做食物，并不會吸收人體內的靈力，也因此，被你們吃進肚子的人靈魂會保持完好，可以正常轉世投胎，而且，雖然不想當著這些人面前說這種話，但你們吃人的過程中會凈化他們的靈魂。我姑且認為，這也是平衡的一環吧。可這些變異體不一樣，他們吃的不是人，是蘊藏在肉體中的精魄，以這種方式進行修行。他們的靈力因此污濁不堪，越是吞噬、越是饑渴，永遠都得不到滿足。妖族稱呼同類中修行此邪道的妖為死靈族。”白昭搖搖頭，“總之，我們還是將變異體和魔族分開討論吧。你的母親是魔族后裔，這毋庸置疑。魔族后裔在蓬萊以’覺醒者’的身份生活著，所以與魔族勾結，這不是你父親真正的死因。”

　　嬴政有些不解地問道：“你說古夜族以人為食，可她并不吃……人……”

　　“……魔族是很忠誠守信的種族，自從魔族的女王因一個賭約不再吃人以來，其余魔族紛紛追隨，而且，留在人界的魔族與人族結合生下的后裔也可以靠吃五谷雜糧填飽肚子，早就不再吃人了。”

　　嬴政垂下頭，神色大為困惑，“我不明白，若是如此，那魔族的名聲為什么……”

　　白昭這會倒真是知無不言，很不避諱地說道：“一來，是神族的刻意抹黑。二來，古夜族人剽悍喜戰，他們給一個孩子辦成年禮的方式是找十個同齡的孩子舉辦一場演武大會，每一次的演武大會上，只會有一個孩子活下來。女王決定事情的方式也極其簡單粗暴，打一架，誰贏聽誰的。”

　　嬴政原本聽的悚然，聽到他最后這句話，滿臉俱是愕然。

　　原因無他，只因他想起了報到那天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