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其實你心里也有些困惑吧。”蒙驁淡淡地嘆息了一聲,“如果說’變異體’與’魔族’是同類,便會存在很多你們無法解釋的現象——比如為什么’覺醒者’對吃人這件事毫無興趣、為什么變異體不僅僅只出現在人族之中,變異體的出現極為隨機,多數變異體魔化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雙親吃掉。……你或許不知,但我和白昭同意將這一異類稱作’變異體’是因為我們很清楚,這不是神祇口中的’魔族’。”
玄女愣了愣,“……你這是什么意思?”
“天書殘卷中記載以人為食的’魔族’,是一支上古種族,在那個時代,’魔族’吃人是維持世間氣息流轉平衡的重要一環,他們與’變異體’最大的差異在于……這些變異體吃的不是人肉,是人的精魄,他們以這種方式攫取靈力,被他們吃下去的人沒了魂魄,也就自然無法前往陰界轉世。而’魔族’吃人,是將人當做食物,被他們吃下去的人魂魄會得到凈化,所以他們通常吃的是惡人。”
眾人明了地發出拖長的一個“哦”字。
玄女沉吟半刻,困惑地問道:“……既然蒙山知道這其中的分別、為何不早說?”
蒙驁笑了幾聲,“因為蓬萊的西王母很不喜歡我們夜族。我主的命令是不要暴露身份。但是我想,即便你們不知道我們到底是什么身份,西王母卻是知情的。我這點易裝的伎倆瞞不過她老人家。她不戳破,應當是看明白了,知道當年龍祖之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變異體’……這背后藏著遠超你們能想象的真相。”
忽然,兩行清淚從他眼中流淌出來,他緩緩低頭,伸出一只手,在臉上抹了一把,一層薄沙從他臉上脫落,露出極為蒼白的皮膚。一對赤瞳顯得森然可怖,銀色頭發散發著幽幽螢光。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玄女忽然意識到了,她怔怔地問道:“……你……你就是……”
“我是純種的夜族。我們夜族一直生活在黯淡的世界,與無盡的黑夜為伍,若是我再健康點,光輝會更耀眼一些。”他閉上眼睛,在這個內境世界中想象著當年的自己,身體便仿佛籠罩在一層瑩白的星輝之中,但這狀態也僅維持了一瞬,“我的時間所剩無幾了……你們放心,這個逆天的血縛之陣殺的并非是人。我主說,這座稷下城已經被徹底污染,正在圍攻稷下大學的變異體便曾經是這里的居民……當初,他們建立這座城市,便是為了將人像是牲畜一樣的圈養起來,沒有’圣水’的庇佑,你們也早就被感染了。……只可惜,我主太虛弱了,不能再將力量注入天神泉中……圣水剩下的已經不多。救不了所有人。”
他的話聽上去幾乎匪夷所思,可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都覺得……他沒在說謊。也許是眼神、也許是神態、也許僅僅是覺得他沒有說謊騙人的必要。
“剛才故意讓你們誤以為自己陷入困境……是為了要令玄女你相信說出真相的后果沒那么嚴重,否則以你對蓬萊的忠誠,不可能主動吐露那些事。蓬萊很猶豫,因為西王母心里還沒有徹底下定決心。所以請你轉告她……我主已逝。”他朝著玄女深深地低下頭,然后看著秦稷,說道:“你們的后人會是龍魂者這并非偶然,他們都曾與我主有些淵源,我主設下的血親庇佑咒隨著她的逝去徹底失去了作用,變異體正在大舉進攻稷下大學,因為他們很害怕’龍’。’龍’是光明之魂,圣潔而高貴,永不與黑暗為伍。他們想要在’龍’覺醒之前將他們殺死,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所以,像我之前與你們說的那樣,將你們的血獻祭給他們,我會用最后的力量催動這個法陣,讓他們的力量得到徹底的釋放。”
秦稷沒有猶豫,只是苦笑了一下,說道:“……原來,你不只是找上了我。”
李淵也笑了笑。
長安的四位家主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這或許是第一次,他們緊緊地將手握在了一起。誰也沒有注意到此時他們已經從內境的世界離開了。也許,現實的世界反而顯得太虛幻、太不真實,那個虛幻之境反倒更像是現實吧。
王詡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么、能說什么。都說他是個智者,但此刻,他覺得世上或許再沒有比自己更愚笨的人了。
以剿滅“變異體”為己任,卻從來都不知道變異體到底是什么。
胡青衣也沉默著。他想到了那只神出鬼沒的老貓妖,想到他那些令人聽不大懂的鬼話。忽然的,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冷笑。
原來,天下真的失了“道”。
管叔仰著頭,覺得自己突然迷失了。要是真就這么死去,他或許會更幸福一些。回到昆侖……是什么時候下的手呢?天眼系統布在稷下之時、還是更早……其實暗網的存在是昆侖默許的。甚至可以將這個地方看做是天眼系統隱藏起的一部分。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自由,天眼系統遍布方方面面,你以為你逃離了,其實,你的逃離不過是一廂情愿、是他們的默許。
現在想起來,他感覺到,這大概是他們發展同伴的一種方式。就像白昭說的那種,是“撒種”。
玄女這才徹底看明白。原來蒙山的計劃從很多年前就開始了。他們一早就清楚昆侖信不過。而“覺醒者”、“地下城”,或許正是西王母在這場爭執中持中立態度的一種體現。她既不偏袒蒙山,也不完全信任昆侖。在沒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匆忙下結論是很危險的。
假如蒙驁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那么至少在目前看來,蒙山與昆侖戰成了平手。蒙山成功地說服了長安的四大支柱,而昆侖耗死了他們最懼怕的對手。
因此,蓬萊的選擇將會舉足輕重。
血色開始彌漫,沖天的血光將這座城市徹底籠罩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