宕渠郡乃東漢所建,立于地勢起伏的西南,規格布局自然不如北方和東方富饒之地,好在它四周環布山水,即使就中心方圓之地落腳為城,也顯得靈氣十分。
城中來往行人,或衣著襦裙簪花帶笑,或長衫齊踝閑暇自得。
五人走在城中,司竹空開路在前,諸葛長風攜了季海川同藍辛夷齊肩在次,而谷雨則不動聲色尾隨其后。
一路上,五人不似往常交頭接耳,倒似心有疙瘩悶沉沉的。不過話說回來,就季海川、谷雨二人置氣互不搭理,奈何氣氛壓抑,生生染給了其他三人。
“呃~季兄弟”諸葛長風側頭看了季海川一眼,哪知季海川若無其事并未搭理。再回頭將谷雨一看,她正聳拉著腦袋無精打采跟在最后,心不在焉的踢著石子。
諸葛長風索性慢了腳步,平了谷雨一頭陪她走著。
“……今日天氣真是不錯,艷陽高照萬里清透的”諸葛長風手執折扇輕打在掌心,仰面望向天空。
谷雨抬起眼來將他一望,又低回頭去無趣的踢著。
“……你看這街頭,紅紅火火的當真不輸北方”諸葛長風大跨了一步,笑嘖嘖的擋在谷雨面前。
谷雨只顧埋著腦袋,哪里意識到諸葛長風擋在面前,自然而然一骨碌就撞上去。撞痛之后才痛嗤嗤的抬起眼,無奈的對著諸葛長風“呼”了一聲,而后又垂頭喪氣沉下頭去。
諸葛長風心里涼颼颼的,若是再如此沉默下去,這該死的氣氛終會憋得人得了胸弊不可,于是直了了心,道“昨個我也同季兄弟談了,我苦口婆心,將他的不是通通給數了一遍,他終于深有體會,自知頑劣成性待在門中只會令人生厭,于是,他答應了了宕渠郡一事就會離開。”
“離開?!”谷雨突然語拔高兩分,終于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諸葛長風。
“是啊,了了這的事,就離開了”諸葛長風平靜地回道。
“他要去哪?他已經沒有家了呀……”谷雨瞅了前面季海川一眼,心下疑云,淡淡不安。
“誒~他這樣招人煩,你還管他去哪,他愛去哪去哪,不礙眼就得了”
“可~萬一他回到江都,錢定天不會放過他呀,更何況,湘兒已經成婚,這一去,不是自找難受嘛~”谷雨哀哀作怒。
“即使這江都去不了了,不是還有鹽城、彭城、京師……疆土這般大,哪去不得?”
“可、那些地他都無親無故的,去那做什么嘛~~”谷雨掃了前面季海川一眼,大為不悅。
“他愛做什么做什么,咱們也管不著,反正他在這除了給你添堵,簡直一無是處,更何況,他這一走,你欠下的一萬金就如此不了了之,豈不美哉?”識得谷雨不忍,諸葛長風心里卻是得意,他胸有成竹將折扇一掄,自顧地扇了起來。
“……誰、誰說他一無是處了?留他在這,起、起碼給我們虛張一下聲勢,助助威風,不、不也挺好嘛……”谷雨不安的叉著雙手,略略焦慮的粗著氣。
“那、谷雨妹妹的意思是,想要留他下來嘍?”諸葛長風折扇一收,悄聲問道。
“誰、誰要留他了,本姑娘大仁大義,不過覺得他可憐,同、同情他罷了……”
“誒~~我呢,昨晚勸也勸了,他也沒賣給我薄面,反正,誰想留他就誰去勸,我啊,概不當這和事佬了……”道完,諸葛長風偷笑著搖起扇,追前面的三人去了。
宕渠郡一酒館中。
藍辛夷夾了一塊儈炒鯉魚放進谷雨碗中“怎地了,這都是你平日愛吃的菜,沒胃口嗎?”
谷雨抬起頭嘴角勉強一抿,回道“沒有,都挺好,謝謝姐姐”
這已經是藍辛夷第三次為她夾菜了,她硬也動都沒動,持著筷子心不在焉的夾著米飯,就是不往嘴里送。
“不然,重新點一些吧”司竹空放了碗筷,輕聲道。
谷雨搖搖頭“不用,夠多了……”
說著,谷雨難為情的夾了一撮米飯送進嘴里,索然無味的嚼了兩下。
“哎喲喂~~這般好的飯菜,丫頭片子既不歡喜,不如抬愛送給老仙了”突然,一只枯如老枝的尖爪迅速伸了過來,搶走了谷雨面前的飯碗。
谷雨循聲抬頭一望,嚇得直起身來。眾人見狀,順勢一看,一個瘦骨嶙峋的老者,他衣衫襤褸如布條麻繩裹身,勾腰駝背的負著背簍在背,正狼吞虎咽的使著尖甲抓飯往嘴里塞。
“你是誰~~干嘛搶我的飯碗”谷雨雖惱,但見老頭模樣言行頗怪,又驚異不已。
那老者不答,硬是伸舌將飯碗舔個干凈,才心滿意足的將碗遞給谷雨“丫頭片子暴殄天物,自己不吃還不讓人吃,作怪得很”
谷雨羞憤,也不接過碗,惱道“你哪里知道我不吃的,你倒好,占了便宜還訓斥別人一頓,當真為老不尊”
老者反指指向自己“我為老不尊?”
“你這娃娃竅都不開,就敢與老仙研究長幼,想當初老仙闖蕩江湖的時候,你的祖輩還在啃腳丫呢……”
“既然是你的飯碗,我老仙也不稀罕,這就給你,你愛吃自己再添就是”老者走過去,將碗重重在桌上一放。
“你、你都用過了,還放在我面前做什么?你方才明明用舌頭——嗯~~~!!”谷雨嫌棄的嗔著老者,畢竟為幼,眾目睽睽,只能閉著嘴發悶響。
“咋?嫌臟啊?”老者噘著嘴惱道
谷雨羞憤難耐,心氣無處發,只能悶不作聲的給了自己一記耳光。
“你可要搞清楚喲,老仙的口水可是有清熱降火的妙用,你確定不要?”
“不要~~誰稀罕,既然那般好,你自己藏著私用得了……”谷雨堵氣道。
“娃娃,你也別強裝,明明心里堵事難以下咽,本就火旺在內,別不好意思”
“這樣,既然你對我,勉勉強強也算有一飯之恩,我送個小東西給你玩玩”說罷,老者雙手向后一背,乒乒乓乓一陣亂響后,掏了兩個小布人出來。
“這叫‘泄氣包’,只要你默念心恨之人,刺了他百會穴一分,他便頭痛半日,刺入三分便有生命之憂。若你再他腋下極泉穴撓上兩下,保準他麻癢半日。揪他膻中,他便心氣不寧。戳他足底涌泉,力道重幾分,他便傷元氣幾分,怎么樣,有意思吧?”老者賊眉鼠眼湊近谷雨,一臉的壞心眼。
“方才見你不悅極了,想必,定有人給你添了堵,這個人偶給你,可要記得妙用玄機喲~”說著,老者就將一人偶塞進谷雨手中。
老者見勢,又近身悄悄在谷雨耳邊道“對面那個頭似鳥窩的人,是你心恨的人吧?”
“頭似鳥窩?!”谷雨順了老者所喻一看,不正是季海川嗎?她心里不禁好笑,原來他頗以為傲的發式在人眼中原來是鳥窩一個。
“記住,奇經八脈,你施什么法他便遭什么罪”老者說完,便正了身。
而后又朝季海川走去,悄聲道“對面那壞丫頭一肚子壞水,我跟了你們一路,知道她恨極了你,方才對我老仙這般不敬,該是有得懲罰。方她與我說,要深刺你的膻中穴,讓你心痹而亡,你說說看,要不要報仇”。
說罷,老者笑嘻嘻正身,嚷道“丫頭片子對我有一飯之恩,老仙自是有恩必報,為了報以恩德,老仙送一再送一,這位公子印堂發黑,最近當遇小人,這只人偶便贈與你了”,說了,便將另一只布偶交與季海川。
突然,老者食指尖甲狠狠顫了幾顫,老者一怔,慌了“小友,老仙耽誤了時辰,若是有緣,后會有期”,說罷就急匆匆出了門。
這才剛出門,便傳來一陣嚎叫“哎喲~~小兔崽子,是誰撓了本仙的極泉穴,癢死我了。啊啊啊~~小王八蛋,誰戳了我的涌泉,啊啊啊……?!”
“哈哈哈~~活該——”谷雨冷俊不禁,樂呵著得意將季海川一望。
季海川轉面,也看了谷雨一眼,也是泯然一笑。
“你二人,點到為止就作罷,他是妖,若是真要糾纏,又要費神費力了……”司竹空望著窗外頭那老者的背影,嘆聲道。
“妖?!”眾人詫異。
司竹空失望的回過頭來,正身對著眾人“他跟了我們一路,難道你們就沒一點警覺?”
“……”
眾人互相一視,羞愧的不作了聲。
“世間不匱乏妖、魔,鬼、怪,像他這般只是整蠱的伎倆也就罷了,若是真有惡意的,你們還是須得當心”司竹空殷切囑道。
“敢問諸位,可否看見一個背著背簍的老頭?”這時,一個衣著長衫的雅士走進酒館,恭恭敬敬對著五人詢問。
“……”
五人啞了聲,相互一看,知曉定是谷雨和季海川手中的人偶引來的他。
須臾,諸葛長風才以禮回道“一杯茶的功夫前,剛離開”
“可否知曉去處”雅士問
“不知,不過朝城南去了”
“如此,謝過諸位”雅士雙手一抱,謝過五人,便又出門去了。
“真是新鮮,今日遇到這般多的奇人”谷雨嘆道。
“他也是妖嗎?!”藍辛夷附道。
“不、他是人~”司竹空望著雅士的背影,沉沉應了聲。
“是一個染了魔氣的人~~~”登時,司竹空眉心一沉。
“……”
“走、我們跟上他~~~”
于是結過賬后,五人拾了隨身物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