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孩子們總是精力過剩，特別是當他們無心學習的時候，那么在學校里，他們就很容易無處發泄，”李俊凡坐在易安的對面，一手捋起臉旁的頭發，側著腦袋低頭吃飯，“所以如果他們發現你所分享的知識毫無意義，他們又怎么會安靜下來聽你說話呢？”

　　她和易安的位子位于食堂的一角，這里是老師專用的區域，學生們從旁邊走過，時不時用羨慕的眼光掃過老師的飯菜。

　　“孩子，你把他們叫做孩子？”很自來熟的男老師插話進來，“他們可是惡魔。”

　　李俊凡完全不認識他，愣了愣：“抱歉，你是......”

　　“哦，我是教三年級數學的張文光?！蹦腥寺冻鲎哉J為很帥的笑容。

　　“李俊凡?！?p>　　“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李俊凡很從容地應對，“不過你剛剛說的惡魔是什么意思？”

　　易安抬起頭，一同看向張老師。

　　被兩個大美女注視，張文光瞬間感受到了壓力，他的心臟猛跳起來。

　　呼吸兩下，他說道：“舉個栗子吧，就在你來前兩個星期的事，易老師也聽說過?！?p>　　他指指易安。

　　易安當然沒聽說過，那個時候她還不是老師呢，但為了演戲，她只能點頭。

　　“有一個老師，男的，再過一年就退休了，”張老師接著說，“結果因為在上課的時候，把一睡覺的男生叫起來訓斥了一頓，然后當晚回家的路上，就被一群小混混堵住打了一頓，據說，當時甚至還有人開了槍?！?p>　　李俊凡的笑容消失了，逐漸面無表情，“那個老師后來怎么樣了?！?p>　　“還能怎么樣，提前退休唄?！睆埨蠋熉柭柤纾皩W校也做不了什么?！?p>　　沒有人說話了，氣氛陷入尷尬的沉默。

　　張老師看了看兩人，“哈哈”笑了兩聲說：“不過不要灰心，等你們熬個幾年，然后就可以教三年級的了，那個時候就會省心很多?！?p>　　“什么意思？”

　　“因為到那個時候，不想再讀書的人基本都走掉，而剩下的就是決心上大學的人了。”張文光說。

　　李俊凡和易安對視一眼，突然覺得有些無話可說。

　　“額，”李俊凡醞釀兩秒，抬起頭盯著張老師，“難道我們的職責，不是讓不想上大學的學生想上大學嗎？”

　　張老師一愣，眼皮跳了兩下，“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你可不能把晚上就拿著手槍在街上游蕩的年輕人稱作學生，哪怕他們白天還在學校?！?p>　　他掃過兩個年輕老師的臉，抿著嘴搖頭，接著說：“兩年前，這里還是所一級的學校，結果委員會把那群家伙塞進來后，看看現在什么樣吧?！?p>　　說完，他指指遠處的學生用餐區。

　　李俊凡和易安順著看過去。

　　男學生擠成一堆，還有摟著幾個濃妝艷抹的女生，三五成群，嬉笑怒罵，時不時露出手臂上的紋身。

　　“所以啊，”李俊凡看著他們，喃喃地說道，“就像周樹人先生說的......”

　　“啥？”

　　“救救孩子，不是么?！彼α?，宛如黑夜前最后的陽光。

　　張文光目瞪口呆，易安則低下了頭繼續吃飯，表情若有所思。

　　大概沉默了半分鐘。

　　“項鏈不錯?！?p>　　張文光突然指指李俊凡的脖子，那里有一串珍珠的項鏈，閃著潔白的光。

　　李俊凡笑道：“謝謝，這是我媽媽送我的。”

　　“不過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戴著這個進教室的?！?p>　　李俊凡怔住了，她看著張老師微妙的表情，心底升起厭惡的感覺。

　　像是遇見了天敵。

　　“鈴鈴鈴?。?！”

　　電話響起。

　　李俊凡臉色驟變，一邊說著“抱歉”，一邊站了起來。

　　“喂？”

　　......

　　踱步到病房門前，李俊凡沒有在走進去，而是隔著門上的玻璃，默默地注視。

　　病房里，老人瘦骨嶙峋，滿頭的白發都掉落殆盡，露出鄒巴巴的頭皮，心電圖機跳動著，發出極有規律的“滴滴”聲。

　　李俊凡忽然覺得心酸，稍稍貼近了一點。

　　仿佛感受到什么似的，病床上的老人緩緩睜開了眼，艱難地移動腦袋，看向房門處。

　　李俊凡使勁地眨著眼睛，為了不讓眼淚流出來，她扯出一個笑容，透露出放心的意思。

　　老人微不可查地點點頭，再度閉上了眼。

　　“李小姐，抱歉打擾一下，”白大褂的醫生不知何時站在了李俊凡的身旁。

　　李俊凡趕緊擦拭眼睛，溫和看著醫生。

　　“額，第一次化療的結果不是太好，她剛剛經歷了一次很嚴重的骨髓抑制......”

　　李俊凡聽著醫生的話，雖然聽不懂，但她還是覺得這些話很恐怖。

　　“她的身體狀況不是太好，所以我不知道她能不能頂住下一次化療?！贬t生帶著安慰的語氣說。

　　李俊凡“哦”了一聲，聽不出任何情緒。

　　“所以你接下來的打算是？”

　　“繼續做下去?！彼目跉獬龊跻饬系膱远?。

　　“這樣啊......”醫生點點頭。

　　“錢什么的，我都會準備好，只要能讓她活下去，不管什么我都愿意，我是不會放棄的，”李俊凡轉過身來，直視醫生的眼睛，“所以請你們也不要放棄，好嗎？”

　　“當然?！贬t生點頭。

　　聽到這個回答，李俊凡的心暫時落了下去。

　　醫院的夜異常安靜，冬天的月色中，隱約能聽到病人們的嗚咽聲，痛苦而壓抑。

　　李俊凡微微嘆了口氣，她不想再待在這里了。

　　......

　　“待會兒真的要打嗎？”夏銀滿臉不可思議，低頭看著自家老板。

　　現在的顧寒外貌沒變，但身高卻矮了好幾公分。

　　“沒事的，演得越真越好，”顧寒踮起腳拍拍他的肩，“要有一個演員的修養不是嗎。”

　　“那我待會兒就真打了啊?！毕你y得逞地一笑。

　　顧寒心說不妙，但還是忍了。

　　“誒，來了來了。”

　　街頭上燈紅酒綠，明明氣溫極低，但絲毫不影響人們外出尋樂，李俊凡離開醫院后獨自一人走在街上，看著他們。

　　她緊了緊衣服，想起小時候的冬天，和母親坐在家里的場景，母女兩人泡著腳，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嗑瓜子，父親工作完回來，一進門就抱怨兩人太懶，然后老媽回懟，老爸乖乖給兩個人倒水。

　　幾年后，父親走了，那時母親還紅著眼睛對她說，小凡啊，沒事的，以后還有媽媽在哦。

　　但現在，媽媽也......

　　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痛了起來，她這輩子都沒這么痛過。

　　背靠著一面墻，李俊凡哽噎了一下，忍不住地抽泣出來，壓抑的一切都放了出來，她捂著嘴，淚珠滾下。

　　突然！

　　“嘿！他媽的快把錢給我！”

　　咒罵與怒吼，然后李俊凡聽到肢體碰撞的聲音，她微微抬起頭，一個高大的少年正不斷用身體擠壓著瘦弱的男孩，用手推搡著，把他往小巷深處逼去。

　　男孩反抗了一下，便被一拳打到在地。

　　瘦弱的少年捂著臉倒在地上。

　　李俊凡呆了，她抹了把眼淚，站起來走向了兩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