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的葬禮辦得悄無聲息。

　　所有躍躍欲試的媒體人都被拒之門外，就連慕氏兄妹的親友也沒有幾個真正到場。

　　據慕檸說，這是她哥哥遺囑上的意思，不愿在這種時刻讓別人看了笑話。

　　如今慕氏被收購已成定局，她也索性順其自然，沒有再多做無謂的掙扎。

　　“你打算去國外度假？要住好一段時間？”

　　空蕩蕩的告別大廳里，林阡陌負手而立，沒有去看身旁的慕檸，而是審視著遺像上的那張面容。

　　——Flag立太快果然是自取滅亡啊，嘖嘖。

　　“嗯，葬禮結束我就走。”慕檸的眼睛還有些腫，但好歹聲音平靜了許多。

　　“去哪里？”

　　“V國。”

　　V國？林阡陌心里咯噔一下。

　　那里確實是一個風景迷人適宜居住的好地方，但同時也是這個世界里，“那些人”分布最密集的地方。

　　教廷。

　　十字架。

　　天羅地網。

　　林阡陌努力壓下心頭的不愉快，故作輕松地道：

　　“怎么想到要去那里？”

　　慕檸抿唇，竟有些不好意思。

　　“原本就對那里的宗教文化比較感興趣吧……后來整理哥哥的遺物，看到了一樣東西。”

　　“介意告訴我是什么嗎？”

　　“嗯……就是一只刻著等臂十字架的打火機。大小好像和你的那個有點像。”

　　不是像，那本來就是我的。林阡陌暗自腹誹。

　　“我哥不抽煙，以前也沒有見過這個打火機。可是看他放在貼身口袋里，應該很重要吧。”

　　慕檸若有所思地垂著頭。

　　“我翻來覆去地查看，最后在夾層里看到很小的一片草紙，上面是我哥的筆跡。”

　　林阡陌露出恰到好處的表情。“哦？”

　　“上面寫著，小檸對不起，但哥哥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把這只打火機送到V國的某地。”

　　慕檸輕輕閉上眼，“我哥比我大六歲。我的印象里，他總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想纏著他陪著我，他卻總是沒有時間……爸爸媽媽離婚以后，他帶著我搬了出去，每天也是早出晚歸疲于奔命。現在他死了，我才發覺，其實我根本沒有真正了解過他。他的生活，他的信仰，他的喜好，我統統不知道。”

　　“他死得確實有蹊蹺，不像是過勞猝死，也沒有什么家族遺傳病。可我拒絕了解剖，因為他遺囑里說想要完完整整地離開……他有遺愿在V國，我也去替他完成。”

　　小姑娘說到后面語氣愈發堅定，倒是一點也看不出來，從前那個一言不合就鬧脾氣的丫頭的影子了。

　　林阡陌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好。

　　“林阡陌。”慕檸鄭重地喊著她的名字，“也許我之前理解錯了，那么我能不能問問，你究竟和我哥他……是什么關系？”

　　不打不相識，表面互相嫌棄但背地里相愛相殺……她之前腦補的這一大串都是小說里歡喜冤家的標配。

　　可她看到了那個叫江之珩的男人之后意識到，事情似乎不是這樣。

　　有些眼神騙不了人。

　　那么……

　　林阡陌在這個堪堪一米六的小姑娘面前，微微俯下身。

　　“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啊，明明相看兩厭甚至不共戴天，但卻因為一些特殊的理由而不得不上了一條船。他們自己不愿意，而把他們逼上船的罪魁禍首也不見得愿意。但事情就是這么發生了。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們會感謝這樣尷尬而別扭的合作，甚至會變得惺惺相惜，不過……

　　“誰又知道呢。

　　“我和你哥哥，就是這樣的家伙啊。”

　　少女看著對方呆愣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

　　“好啦，就當我信口胡說，一個字也不要放在心上，嗯？”

　　“你……”

　　“別你不你的了，你叫的車快要到了。”林阡陌破天荒地伸出手來，然后做了一件她自己都很震驚的事。

　　——很親昵地揉了揉慕檸的頭發，接著湊到她耳邊說：

　　“聽我一句忠告。到了V國完成了你哥的遺愿之后不要再多逗留，快些回國。發現有人跟蹤你，一定要拼命地跑，往沒有十字架的地方跑。你哥會守護著你，不讓你出事的。”

　　“我哥……？”

　　慕檸震驚地望著林阡陌，心頭逐漸浮現出一個近乎荒謬的猜測。

　　“非常感謝你的幫助。我替你哥謝謝你。”

　　林阡陌眨眨眼。

　　她轉身就要走出大門，慕檸急忙追上：“等等，你現在要去哪里？我送你！”

　　林阡陌沒回頭，只是擺擺手，“送不了的。”

　　她說的不是“不用送”，而是“送不了”。慕檸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不對勁時，那個帽衫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視線里。

　　……

　　阿珩，我們下個世界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