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寧是個重要的日子,柳夕決定要仔仔細細好好捯飭一番。待柳夕匆忙趕到前廳的時候,林晨已經在那等候多時了。
林晨自打眼瞧見她那刻起,便目不轉睛的端詳著她,等她走到跟前的時候才笑吟吟的道:“你今日,真好看。”
柳夕一喜,覺得自己沒白忙活,忙湊近到林晨眼前,抻著脖子道:“是吧是吧!我今日描了眉,還抹了胭脂呢!”
她笑,林晨也看著她笑,然后猝不及防的蜻蜓點水般低頭吻了柳夕的唇:“嗯,還涂了口脂。”
柳夕的臉忽的紅了,眼睛徒然睜得老大,一旁的丫頭也羞得忙捂住了眼睛,不敢看不敢看。
林晨見她害羞了,心情更是大好,替她擦了擦嘴角,便執了柳夕的手朝外走去。柳夕還沉浸其中,沒回過神來,便呆呆的任由他牽著。
林晨稍用力的握了握柳夕的手,柳夕這才偷偷的捂著嘴竊竊笑起來。
春天拖著柔和的尾巴輕輕掃過庭院,晨光藏到石板縫隙中的狗尾巴草叢里,兩個人兒手牽著手,一前一后,露著情不自禁的大門牙,踩過紋路的深深淺淺,階梯的高高低低,告別了林府老小,往春日更深處去了。
柳父早已攜一眾后院女眷及孩童等候在府門口,見林家的車來了,立馬招呼了小廝上前去牽車,又樂呵呵地親自牽著柳夕下了車,左右手一邊是柳夕,一邊是林晨。家中其余人也都圍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問柳夕這啊那的。
二人同夫人們拉了會兒家常,又命丫頭們將金銀首飾糕點等分送給了每位夫人和弟弟妹妹們,便同父親去了主臥。
柳母去世后,牌位便一直放在柳父的房內。柳府的主臥是不準隨意進出的,柳家上下,除了柳夕,大家誰都不敢靠近主臥十步以內,連柳母在世時便在此打掃的婆子也只得每日酉時才能進來。
房內的擺設與普通無異,更沒什么稀罕物件,只是多了幾扇窗。柳母的牌位就這么靜靜的,安詳的擺在窗下的矮桌上,旁邊隨意放著兩個杯子,陽光撒了滿桌,溜進杯子里,屋子里亮亮堂堂的。柳夕記得父親曾說過,母親是極愛曬太陽的,懷著柳夕的時候正值寒冬,因為怕母親在室外著涼,所以找工匠鑿出了這一排窗,好讓母親能在屋子里邊烤著火爐邊曬太陽。
二人跪在牌位前,柳父背手站在門口,瞇眼望著萬里無云的天,柳夕微笑的凝視著母親的牌位,仿佛望見了母親慈祥的面容。
“娘,女兒身邊這人便是林晨,如今已是女兒的夫君了,雖然女兒在您面前罵了他許多次,但是他大人有大量,還是待女兒很好呢。”柳夕說及此,轉頭與林晨相視而笑,又繼續說“不知母親大人瞧他這面相是否滿意?還望母親能托夢于女兒告知一聲,若是不滿意,女兒明日便將他踹了。”
林晨忍俊不禁:“若是滿意,又當如何?”
柳夕想了想:“若是滿意,便能著手讓我娘抱外孫了。”
“岳母大人,這大胖孫子您可是抱定了。”
“何來這般自信?”
“自然是夫人所贈。”說著,湊近了柳夕耳邊,小聲道“誰讓你愛我愛的無法自拔,深入骨髓呢。”說完,林晨收斂了賤笑,又端正了態度,對著柳母的牌位道“岳母大人放心,此生我都甩不掉她的。”
柳夕還沒嬌羞完,就被這句話噎了半死,忙伸出手掐了林晨的大腿。
林晨齜牙咧嘴的使勁搓了搓被掐的地方:“你且聽我把話說完啊!”
“看你狗嘴里還能吐出什么象牙來!”
“此生,我都甩不掉她的……慢著!只要她還愿意做我的妻,這輩子我都會愛她,護她,連同您的那份,全都給她。”
“那若是我不愿做你的妻子了呢?”
“那我便綁著你做。”
柳夕搖著頭嘖了嘖嘴:“呀,林晨,我令你這般愛慕嗎?也是啊,我正值芳齡,又貌美如花,亭亭玉立……唔……唔?你債桌森摸(你在做什么)?”柳夕話還沒說完就被林晨捂住嘴,手動結束了。
林晨對著柳夕一本正經的道:“別說了別說了,歸寧不宜自夸。”
柳夕狐疑的瞧著林晨,又狐疑的瞧了瞧母親的牌位,最后,兩人打作一團……門口見慣了這場面的柳父身形抖了抖,瞧著廊下的丫頭來來往往的,忙替他們虛掩上了門……
望著扭打在一起的兩人,柳父咧開的嘴卻漸漸消融了。四年了,四年算著可真長,當年的小人兒都長大到婚娶的年紀了,可四年走來又不長,還是那樣年輕,一如從前那般調皮搗蛋。為人父母,不期望別的,只盼著兒女此生能一直開心美滿,與此刻無二。思及此,柳父便不動聲色的抹了抹眼角。
飯菜已備好,按規矩,非主母所出是不能上桌用餐的,但今日特殊,柳家上上下下四房人口都得以上桌。
談笑聲伴著孩童們的咿呀聲,連同著丫頭小廝們都樂樂呵呵的,熱鬧非常。
柳夕雖自幼無母,但四房夫人都待她親切,年幼的弟弟妹妹們也都很喜愛她這個長姐,柳夕想,大概是因為她每次出門都給他們買糖果的緣故吧。例如此刻,柳夕懷中三歲大的娃娃正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拽著她的衣袖,對她一遍又一遍的用軟綿綿的奶氣十足的聲音重復著一個字:糖。柳夕只好一個勁兒的搖著他,往他嘴里喂湯。
夫人們見了此景,皆捂著嘴竊笑,打趣柳夕,說將來定是個會帶孩子的好母親,一個勁兒催著他們趕緊生孩子,說著說著,竟還開始給他們的孩子起起名字來,壓根不理會柳夕說的什么為時尚早。
小孩子們也來湊熱鬧,反復提醒柳夕這個做長姐的就算有了寶寶也不能忘了給他們買糖。
臨走時,柳父又提了許多禮讓他們帶回去。
夫人們笑著對柳夕說:“夕兒要常回家來看看啊,老爺可是一日不見你,如隔三秋呢。”
柳夕笑著點點頭:“那是自然,女兒惹的禍還要靠爹爹來擺平呢!”
柳父做勢要打她:“我可教不出你這般會說話的女兒!”
“岳父大人又謙虛了。”
柳父啞然,用勁拍了兩下林晨的肩膀,咬牙切齒的點頭道:“真是我的好女婿。”
眼看著第三個巴掌就要落在林晨肩上,兩人一溜煙就鉆進了車內,柳父的巴掌生生落了空。
柳父哭笑不得,喊住他們:“記得提醒林老頭還欠我一壺翡玉釀!”
柳夕鉆出一個頭來:“您說了三遍啦!”
回到林府的時候正巧碰上林惜時和王經綸二人回來。柳夕樂得見他倆耍在一起,打了招呼就拉著還想打趣打趣他倆的林晨奔了進去。前腳剛進門,就瞧見了林庭筠小心翼翼的攙扶著余清秋過來了。
余清秋相比較第一次見面那時,面色紅潤了許多,嘴角還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眼角眉梢皆是似水的柔情,低眉順眼的模樣叫柳夕見了也覺得心軟軟酥酥的。
“余姑娘怎么不在房里休息?”柳夕迎了上去問道。
余清秋眼里含笑望著柳夕點點頭,又轉頭看了看林庭筠,示意他來回答。
“在房里待久了倒也悶得慌,便想著出來透透氣,人也精神些。”
“那也不能是這會兒啊,現在你是瞧著天朗氣清,待你們回來路上卻正是涼的時候,不妥不妥,這春夏交替之際溫差極大。”柳夕說著就拉住了余清秋細軟的手腕帶領他們往回走。
林庭筠和余清秋皆是一副莫名其妙,想拒絕又不好意思的表情,林晨見了也覺得尷尬,默不作聲地從背后扯了扯柳夕。
柳夕卻不以為然的甩掉了林晨的手,語重心長道:“聽我的話吧,這個天就是讓人捉摸不透,太陽還掛在天上的時候能熱的人流汗,等太陽要下山了,又凍得人汗毛直豎,余姑娘身體剛好些,著實見不得風啊!”
雖不情不愿,但聽著倒也在理,便順了柳夕的意,還沒出門就又原路折了回去。
林晨實在不解:“你同余姑娘何時熟絡起來的?怎的這般關心她?”
柳夕白了他一眼:“將來可是要做妯娌的,關心她也不在熟不熟絡吧?”
林晨卻咧嘴笑了,笑的那叫一個如沐春風,他伸手揉了揉柳夕的頭發,又張開雙臂作勢要去抱她:“看來我們夕兒長大了,懂得人情世故了。”
柳夕一哆嗦,躲開他的懷抱:“委實承受不住你這聲夕兒。”
“新婚之夜你不是還嫌我不夠溫柔嗎,為夫這便體貼著些?”
柳夕指了指天:“女人同天一樣,善變。”
其實林晨說錯了,她不是關心她,反而是有些討厭她。柳夕也不知是怎的,不過統共見了她兩面而已,卻是莫名對余清秋有了若有似無的敵意,她心里也深知這是不對的,可她自動就將自己歸為了林惜時一方,見林惜時難過,她也不好受,總覺得余清秋是壞人,是碎了林惜時夢的壞人,她不想他們的出現打擾林惜時好不容易得來的片刻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