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時間定在十二月大雪(初一),目前是十一月十五,還有十五日的時間。
這幾日詹焱過的卻是清閑,閑來無事便邀約孫越謝昀一黨在長安城內四處游玩,吃酒,不過煙雨閣卻是沒再去了。
詹焱自不用說,至于謝昀,有傳言稱那日拼酒過后,有丫鬟見著謝公子在偷偷啃饅頭,這幾日皆是孫財主付賬,所以詹焱也是不知真假,還有一則趣事則是鬼谷大弟子詹焱洗澡只用滾燙的開水,且只用一桶,洗澡之時總會發出舒適的呻吟,不經讓各大世家子弟皆刮目相看,鬼谷子弟果然名不虛傳。
至于魏城,在午間吃飯時,小氣的詹焱為報一腳之仇,拿他寫的情詩打趣,卻不曾想其羞憤離桌,已經是有十四日沒有出門了,據其后面伺候魏公子的丫鬟金鳳的可靠情報,魏公子這幾日在苦心專研情圣司馬相如寫的鳳求凰,邊讀邊自言自語,說什么沒毛病啊,怎么會這樣?
當然,這都是小道消息,做不得真的,不管如何,隨著一陣小雪飄落,殿試的時間到了。
丫頭打理好詹焱的頭發,給其扎了一個武者束,所謂的武者束便是用頭繩將其頭發捆成一束,這種發型簡單便捷,不影響行動,不阻礙視線,是諸多俠客的最愛。
待詹焱出門去,便遇上了隔壁剛出門來的魏城,見其頭發一絲不茍的搭在身后,頭上端端正正的戴了個白云文士帽,本就一絲不茍的魏城,看上去顯得更冷了。
魏城見詹焱打扮,皺了皺眉說到:“詹阿土,如今殿考可不是兒戲,你的頭發怎能和平時一般?”
“我丫鬟笨拙,哪里會梳你那些花里胡哨的頭型?頭上那文士帽不好戴吧?怎么樣?扎糾糾的感覺如何?”
說道戴文士帽,就算是魏城,眼角也有些抽抽,頭上要想端端正正的頂著這個小小的皮革半圓筒,可沒少折騰,禮法規定,男子頭上不得有簪子,所以男子文士帽上共有十八孔,需要一十八細束頭發穿過孔,還要保證頭發不亂,簡潔文雅,饒是金鳳丫鬟心靈手巧,前前后后也是忙活了半個時辰,坐的魏城腿都麻了。
詹焱見魏城模樣,笑道:“叫你與我一起考武官,你卻路上變了主意,頭型隨意怎么了?沙場點兵看的是真本事,咱鬼谷一脈本就不擅長耍文弄墨,到時候考個墊底,記著來求我啊。”
“你!哼!待考完再與你理論!”
魏城氣急,這詹焱自己總是說不過他,當然自己也是有些心虛,自己確實不擅長詩詞歌賦。
“欸~別氣嘛,我這當師兄的不是怕你吃虧嘛,別介啊!”
詹焱屬狗的,有時候確實讓魏城挺難受的,這不前面還譏笑自己呢,這會兒又如同狗皮膏藥一般黏上來了,叫外人看見,還以為自己與他勾肩搭背呢,平白壞了德行!
。。。。。
“崇文府文部部長大人到!”
隨著門口從部一聲唱咯,熙熙攘攘的考生頓時分做兩排,武左文右,頓時黑白分明。
一白發老者,身著黑色文官袍,上繡朱雀磐涅圖,老者面上須髯飄飄,脊梁挺直,雖高不足七尺,卻帶有一身正氣。
“學生參見大人!”眾學子齊齊叩拜,文部大人環視眾學子,點了點頭,道:“免禮。”
“謝大人!”眾學子起身。
“隨我。”文部大人轉身便離去了。
眾人跟上。
出了門來,才見外面有一條長龍禮隊,好家伙,只見禮隊皆是七品從部組成,皆手持華蓋站成兩列,左側華蓋上繡有猛虎哮林圖,右側華蓋則繡的是錦鯉越龍門,著黑色武者袍的學子立于左,白色文士袍的則立于右。
眾人跟著昂首挺胸的文部部長一路向皇宮行去。兩旁皆有“路人”撒花賜福,文部從部們也是神采奕奕,畢竟只有殿試的時候他們才能如此風光。
待行之皇宮正德門前,只見宮門大開,這是重禮,只有皇帝出巡才會宮門大開,尋常時候官員上朝皆從側門入。
文部部長頓時跪下叩首道:“臣謝主隆恩,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眾學子從部也隨之叩拜道:“臣謝主隆恩,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這一跪竟是不起了,待詹焱有些不耐煩時,一群穿著繡著祥云福照圖的錦衣的公公們這才從偏門出來,其中一位帽扎白鶴羽的公公捧著圣旨,在文部部長面前站定,打開圣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今,朕求賢若渴,集九州之賢才,入的此門,便是朕的左膀右臂,望諸君能輔國安邦,欽此!”
“臣謝主隆恩!”眾人拜道。
文部部長接旨起身,眾學子也是起身繼續跟隨文部部長向里行去。
皇宮不愧是一國之臉面,一如門,便是一條廣闊的大道,道中片體方正白玉石鋪地,地上雕刻著九州地理圖,廣闊無比,大至州府,小至鄉村,一覽無遺,這為之疆域道。
道路盡頭便是龍門,九條金龍含珠繞柱,盡顯大氣輝煌。
這龍門可過不得,只有皇帝登基之時才能過,尋常人過了掉腦袋。文部部長領著學子繞行,過了龍門便是振國橋,橋下有河,河中布滿財寶,據說都是是晉太祖一統九州時的繳獲戰利品,除了財寶還有敵人之頭顱尸骨。
橋兩旁立有九五之數的貔貅像,吞寶氣以鎮邪,每只神態不一,皆活靈活現。
橋兩側石欄上刻有太祖開國圖,雕的是分毫必露,如有精神,走過橋便有如同親身追隨太祖征戰殺伐之感。
待過了振國橋,便到了一座紅磚金瓦的太和殿,此殿便是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亦是殿試地點所在。
文部部長讓眾學子稍后,自己獨身進入太和殿。
片刻后,便有兩位公公出門來,分別帶領學子們離去。
文試弟子前往玲瓏書院,那里是皇子平日讀書的地方,此去便是三日,文試期間不得離去。
武試弟子則去玄武校場,那里是皇子平日練武的地方,武試考較的是真本事,也是三日,每日一試,倒是可以離去。
待到達校場,便見一威風堂堂的將軍站在臺上閉目養神,也不躲風雪,看起盔甲上的積雪,想來已經等了有些時候了。
待學子站定,周圍從部皆跪拜道:“臣等拜見無雙將軍!”
學子皆驚,往日殿試皆是文部操縱,主考也多是文部之人,今日怎的會驚動極品大員?一些學子頓時白了臉。
眾學子連忙叩拜道:“學生拜見無雙將軍!”
這就是無雙將軍?詹焱偷偷抬眼瞧去。
將軍頭戴紫翎金玉冠,身披精鐵麒麟甲,腳踏祥云履,身負一面四方鐵盾,盾厚半寸,高三尺,寬一尺,又手持一把精鐵宣花巨斧,此人身材高大,七尺有余,面目兇煞,看著眼前的將軍,竟讓詹焱覺著見著了舞干戚的刑天。
四周又有上千黑甲紅袍持刀而立的精悍甲士,身上亦是積雪三分,卻巍然不動,明眼人一見便知是百戰精兵。
詹焱心下默默估算,不禁駭然,若是這將軍渾身行頭都是精鐵打造,怕不是背了三四百來斤?頓覺一股無力之感。
將軍將手中巨斧往地上一駐,虎目一張,竟是目生雙瞳,眼中仿似寒芒閃爍,口中大喝:“殺!”
周圍黑甲紅袍的甲士得令,將手中鋼刀往前一劈,大喝道:“殺!”
聲音中帶著殺氣,似金戈鐵馬殺來,詹焱都聽的有些肝顫,更別說一些渾水摸魚之輩,當即便有考生一屁股坐在地上。
無雙將軍環視一圈,如虎伺羊,大笑道:“哈哈,承蒙皇上厚恩,讓某來考校你們,這次大考,考甚么某說了算!往日那些劣貨說甚么武官只要通軍陣,懂計謀就行,于是每年盡給我鎮國府塞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歪瓜劣棗!某不服,一群刀都沒摸過的腐酸,懂甚么打仗!將軍若是沒有足夠體力,大軍行進都跟不上,讓人抬著上戰場么!此次考核便是扎馬一柱香的時間,挺不住的滾蛋!”
“苦也。”有學子文縐縐的低嘆。
“噢?你們就這么怕某家?”無雙將軍那細弱蚊聲的嘆息沒逃過他的耳朵,他也不等學子答話,直接喝道:
“怕某家就對了!某早就向皇上奏請多次,那李清這酸儒不是挑武將的料,這次規矩是我定的!話先說明,這次可不同以前,你們以為拿個墊底還能當個芝麻官?休想!直接給老。。。某卷鋪蓋滾蛋!還有你,對,剛才嘆氣的那個!滾!”
剛才嘆息的可憐人此刻已經被人押走了,有趣的是,還真是在地上滾著走的,可卻沒人敢笑,也沒人想笑。
詹焱也心中一秉,雖然早就聽孫越說過,這新增得武官大考難度頗大,卻是不知道考官如此兇猛。
一個士卒拿來一柱一尺長香,看著詹焱都是眼暈,尋常一柱香便是一個時辰,這柱香怕是兩個時辰都燃不完。
只見那無雙將軍一聲令下,士卒將香點燃,眾考生不敢怠慢立即扎上馬步。
拿著華蓋的從部早已站在了校場兩邊,飄雪打在身上,被熱氣一沖,化作水,沾濕了衣襟,說不出的難受。
“這是何物?”旁邊傳來無雙將軍的質問,詹焱轉頭看去,只見無雙將軍拿著一個皮水袋,水袋還升騰著熱氣。
“這。這,這是今日早晨,我見外面飄雪,讓丫鬟準備的。”一白臉壯碩學子,顫顫巍巍的答道,只見他汗如雨下,也不知是嚇白的,還是本來就白。
“吞吞吐吐,安敢欺我?!”
“小人不敢吶,將軍!”隨著無雙將軍一聲爆喝,那學子馬步不穩,當即跪下,求饒。
“還說不是!這皮毛一看便是熊羆的,文部那老酸儒有那錢財給你準備?你是哪里子弟?”
那公子見事情敗露,頹然道:“涼州,瑯邪孟家。”
無雙將軍沉著臉問道:“噢?吏部部長是?”。
“正是我家叔父,求將軍繞我!”見有希望,孟家公子連忙討饒道。
“哈哈,好!你叔父不錯,我前天才想到的考題,你叔父便知曉了?嗯,有本事!”無雙將軍大笑。
孟家公子心慌意亂,沒聽出無雙將軍的話意,大喜,趕忙磕頭:“謝將。。。”
話沒說完,無雙將軍雙眼怒睜,便是猛地一踢,一百來斤的壯漢,愣是飛出五米開外,在地上翻騰打滾。
“拉出去!埋了!”無雙將軍倒是看也不看,轉身站在眾學子面前亦是扎上了馬步。
“這,大人。。您看?”文部的官哪見過這場面,見那孟家子弟還有氣,一從部顫顫巍巍的上前,想詢問是否抬去太醫院看看,結果話沒說完,那孟家子弟雙腿一蹬,頓時沒了氣息。
得,自己多什么嘴啊?那探話的從部恨不得打自己幾嘴巴,眼前這位混世的爺要是又是看自己不爽,一巴掌把自己拍死了,自己上哪說理去?
“埋了。”無雙將軍倒是氣定神閑的接著扎馬步。
那從部得令,松了口氣,連滾帶跑的閃的遠遠的,又喚來同伴,一同去將那孟家公子抬了出去。
各大世家的公子看在眼中,皆倒吸涼氣,無不心慌意亂者。
只有詹焱老神自在,對眼前閉目扎馬的無雙將軍不由心生好感,這才是將軍該有的模樣。
這馬步一扎,時間頓時過地無比漫長,六十余人,香燃了一半便倒下了五十余人。
詹焱自不必說,額頭冒著細密汗珠,渾身竟蒸騰起層層熱氣,那飄落的雪卻是還未近身便被熱氣蒸騰化作水霧。
謝昀也堅持了下來,此時卻有些搖搖欲墜,眼神也有些迷離,每每將倒未倒之際,便看向還在咬牙堅持的詹焱,便是眼神堅毅,顯然較上了勁。
再一人便是那日在煙雨樓作了一首蹩腳詩的漢子,詹焱記著喚作錢猛,果然是個猛漢,此時竟然只是臉紅氣喘,絲毫不見疲意。
最讓詹焱震驚的卻是一個渾圓的大胖,詹焱本以為他會第一個倒下,如今卻是看走了眼,其雖然在半個時辰不到時便疲憊不堪,搖搖欲墜,可這竟然就這么又搖搖欲墜了半個時辰,可見其毅力驚人!真可謂是人不可貌相。
第五位,是一翩翩公子,哪怕一身武者勁裝,也是眉目含情,加上其此時精疲力盡,早已面色雪白,看上去更像女人了。
第六位是,是一個長著娃娃臉滿臉疙瘩的丑漢,其筋肉糾結,一看便是力大無比之輩,見其牙關緊咬,額頭青筋必露,想來也是強弩之末了。
六人中,謝昀是最先堅持不住的,白面公子緊接著也是躺倒在地,氣喘吁吁,過了便是那錢猛,丑漢,只余那渾圓大胖,搖搖欲墜,顛顛倒倒,可就是不倒,直到那可以燒兩個史稱的香燃盡。
“時辰到!”
“呼!”那搖搖欲墜的胖子重重松了口氣,直接仰躺在地,渾身肥肉砸在地上,竟然將自己彈起半寸復又落下,接著便沉沉昏睡過去。
詹焱心中一秉,這被自己的肥膘彈起來的胖子雖然模樣可笑,但也可見其筋肉是多么結實,這次大考可算是藏龍臥虎,自己需小心些。
無雙將軍也是收起馬步站定大笑道:“哈哈,很好!小子們不錯!現在,我點到的人報上名來,你們合格了!”
“你。”
“錢猛!錢有才。”
“20分!”
“你。”
“詹焱!詹塵沙。”
“20分!”
“你。”
“謝昀,謝景安。”
“20分!”
“你。”
“公孫扈,公孫謙毅。”那滿臉痘痘的丑漢答到,說完挑著眉四下望了望,神情得意。
他當然有得意的本錢,公孫長安第一世家,家中曾有五位監國公,其當代監國公正是他的爺爺公孫浩,公孫明鏡。
無雙將軍撇了撇嘴道:“10分!”
公孫扈,頓時噎的說不出話來。
“你。”
“呼嚕。”
“你!”
“呼嚕。呼嚕。。”
“小胖子!”
“呼嚕。呼嚕。。呼嚕。。。”
“哎。算啦,一會兒記得告訴他,他20分!下一個!”無雙將軍揮了揮手,指向下一個。
“你!”
“我?微臣?”一個黑衣漢子有些驚訝和不可置信。
“對,就你,合格!為什么?本將軍還不需要給你們解釋!”
不能那人稟告姓名,無雙將軍又連點了三十六人,每人都得了10分。
詹焱倒是發現了端倪,拼死堅持的都得了十分,其中好幾人都差點昏死過去,不禁對無雙將軍好感又多了幾分。
待點完這八人,這才指向那堅持時間較長的那六人中的最后一人——眉清目秀的男子說道:“你,叫什么?”
那男子本有些失落,扎滿時辰的六位同學只有自己沒被點名,是否是自己哪里做錯了?百思不得其解間,聽聞點到自己,大喜,趕忙答到:“在下司馬鏡,司馬靈均。”
無雙將軍有些嫌棄道:“你這次墊底,1分!下次記著把自己弄撐頭點,像個娘們!男子漢大丈夫就要頂天立地!好了,剩下的沒點到名的,滾回家養老!第二場,明日午時,校場見!”
說罷轉身便風風火火的離去了。
“真有大將之風!”詹焱發自內心感嘆道。
忽然,詹焱覺得有些不適,四下看去,便見自己同學皆怪異的看著自己,像是看著一朵奇葩。
“各位學子,請回望瓊閣歇息,準備明日考試罷。”
文部從部拿著華蓋,帶領眾學子往回走,這次與先前有些不同,有華蓋遮擋風雪的便是過了關的學生,至于沒有過關的學生,只能頂著風雪,垂頭喪氣的在后面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