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焱自打從長安回來,已經過了五日了,這五日有如往常一般,無人告狀,正門的公堂早已積滿了飛灰,墻角也掛上了蛛網,衙差們也早就放了假,他每日除了將那《公正廉明》的牌匾擦拭干凈外,無聊了或者肚子餓了,便出門去,與治下百姓親近親近。
這日,詹焱頭上抹著臭雞蛋,拿著幾根還算不錯的爛菜葉,進了屋,嘴上罵罵嘞嘞道:“這些個刁民越來越小氣了,這好點菜葉是越來越少了。”
隨即喚來同樣面黃肌瘦的金鳳,吩咐她拿去煮的時候切細碎些,這樣吃著才有多的感覺。
金鳳聞言,對詹焱投來崇拜的目光。
詹焱自得一笑,又去喚在地窖呆著的李遠。
待三人圍著一大盆水煮白菜,慢慢挑著吃的時候,李遠忽然道:“大人,不知怎的,遠突然覺得今日的菜吃著更香甜了?”
這是餓狠了的錯覺,詹焱當然知道,詹焱咽了咽喉頭,輕輕拍了拍李遠的肩膀,道:“苦了兄弟你了。”
說罷,轉身對金鳳說道:“姐姐,你且去將那日我帶回來的金錠子,取出一錠去街上買些酒肉回來,焱不便出門,姐姐且去試試,財帛動人心,說不準那老板愿意偷偷賣與我們,我們需要補一補身體了,在這么下去,且都餓死了,談什么殺賊?”
聞言,金鳳紅著眼點了點頭,李遠卻是蹭的站起,卻又覺得頭暈目眩,只得坐回原位,堅決道:“大人莫要管我!我,李遠另可餓死!也不吃那些臟錢買來東西,一看到那金錠子,我便想到那一個又一個的嬰孩!”
詹焱對金鳳使了個眼色,金鳳點頭去了,詹焱對李遠笑道:“遠兄莫要如此,瞧你面黃肌瘦的,倒時候你尊敬的大俠來了,你卻連個打招呼的力氣都沒有,豈不失態?”
“大人莫要再勸了,遠若是用了那些臟錢,才是真正的失態!”
李遠卻是堅決。
正當詹焱勸解李遠時,門外卻是傳來馬蹄聲,不一會,剛出門去的金鳳,便領著六位頭戴斗笠,白袍青衣,拿著兵刃的六人進來,剛進門,那最高最壯的漢子掀開斗笠,扯著大嗓門高聲道:“詹兄弟,俺把我大哥帶來了!”
“四弟,且小聲些,我等若是被人發現,難免給詹大人帶來麻煩。”卻是當先的一位身材中等的男子出聲道,那男子說罷,便掀開了斗笠,身后人皆跟著他掀開了斗笠,只見那男子相貌平平,面上帶著淺淺的絡腮胡,神態溫和,如同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書先生,只見他對詹焱抱拳道:“墨家莫非,見過詹大人!”
身后之人也是紛紛抱拳道:
“墨家莫問,見過詹大人!”
“墨家莫承,見過詹大人!”
“墨家莫脅,見過詹兄。大人!”
“墨家莫越,見過詹大人!”
“墨家莫滿,見過詹大人!”
詹焱也是笑著抱拳道:“詹大人見過各位好漢!”
說罷,除了莫脅不解其意,其余五人頓時對詹焱有了好感,與詹焱皆哈哈大笑。
莫非轉頭對莫滿道:“六弟,你腿腳快,且去街上買些肉食,也算是咱們給詹大人的見面禮。”
莫滿點頭,便轉身出了門,莫非這才對詹焱笑了笑,溫和道:“詹大人高義,非已是有所耳聞,是個同道的好兄弟,在下急于與兄弟共商大事,日夜兼程趕路,忘了待見面禮,還望勿怪!”
詹焱觀其言行,如此之人,詹焱此前只見過其一,便是他的師弟魏城,若說魏城如同那潔白而高潔的荷花,那么眼前的豪杰,便如同那飄飄揚揚的春雨,潤物無聲。
詹焱笑著道:“小弟年不滿十七,幾位哥哥稱我為小弟便可,叫大人太過客氣了!”
莫非聞言,溫和道:“詹大人,墨家講規矩,既然大人介意,那我等草莽便斗膽叫聲兄弟,如何?”
“如此甚好,幾位哥哥且坐。”
詹焱將五人拉至石桌旁就坐,見著英雄的李遠早已從英雄不是世間偉男子的失望中驚醒過來,十分狗腿的將凳子都備好了,詹焱待無人坐下后,尷尬的望著飄著幾絲白菜的一盆白開水,繞繞頭道:“讓幾位哥哥笑話了,焱雖然是個遠近聞名的貪官,卻是連頓像樣的酒菜都招待不起。”
“欸不對啊,詹兄弟,俺記得你這不是有滄瀾十釀嘛?莫不是舍不得?”莫脅卻是饒了繞頭,指著角落的一壇酒,那酒壇的紅封上便用金粉寫著“滄瀾十釀”,說罷莫脅還咽了咽口水。
“四弟!不得無禮。”莫非轉頭呵斥莫脅,隨后站起來對詹焱抱拳道:“我四弟憨直,望詹兄弟不要見怪。”
詹焱卻是一拍腦門,笑道:“見著幾位豪俠,太為激動,差點忘了。哈哈,壯士,不對,脅大哥人就是這樣,只是這滄瀾十釀是焱貪污所得,焱見著心煩,便一直沒喝,今日正好用來招待哥哥們!”
“貪污所得便算了,再好的酒咱們也不喝!詹大人,我給你帶見面禮來了!”卻是腿腳快的莫滿已經帶著酒食回來了,進門便聽聞詹焱話語,于是道。
“六弟,詹大人高義之人,以后便是自家兄弟了。”莫非對莫滿說。
莫滿將酒食擺好,會意的對詹焱抱拳道:“詹兄弟!”
詹焱抱拳回禮,笑道:“這好酒還是要喝的,不過咱們就喝個半壇,剩下的給我們可愛的李大人喝,哈哈!”
說罷,去院角將那滄瀾十釀拿來,拍開紅封,給墨家六兄弟及自己和李遠倒上,轉頭見金鳳在一旁恭敬的站著,道:“姐姐站著干嘛,這有酒有肉的,正好補補!”
金鳳卻是搖頭道:“公子,我一個丫鬟,不合規矩。”
詹焱對墨家六豪俠,笑了笑:“我這丫鬟,跟著我算是受苦了,幾位哥哥不介意罷?”
莫非搖頭,笑道:“詹兄弟,我墨家規矩人人平等,可不搞儒家尊卑那一套,見那姑娘面黃肌瘦的,快讓其上桌吃些東西。”
墨家其余兄弟皆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心中對詹焱好感更甚。
待詹焱將有些靦腆的金鳳拉到桌邊久坐,這才端起酒杯,道:“預祝我等兄弟馬到狗賊頭落地!”
“對,狗賊頭落地!”眾人齊和。
待一杯甘甜絲滑,回味悠長的滄瀾十釀下肚,眾人皆舒服的嘆了口氣,隨即又是一頓豪爽的笑聲,有時候男人的快樂就是那么一杯美酒。
莫非笑罷,問詹焱道:“詹兄弟,如此好酒送那狗賊豈不可惜?”
“哈哈,幾位大哥,且聽焱與你們細細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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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詹焱久違的,有酒有肉的晚餐過后,這次詹焱終于喝歡暢了,趴在地上,嚷嚷著還要喝,還沒醉,墨家六兄弟,除了有克制的莫非,其余也是醉得東倒西歪,待莫非與金鳳將眾人扛到床上,已是月掛枝頭。
莫非望月,拉著金鳳在院里聊著家常理短,待金鳳起身告辭,莫非望著天上彎月喃喃:“神州多豪杰,神州多豪杰!這天昏地暗的,如何才能有那么一絲光亮呢?”
隨即搖了搖頭,甩開這個困擾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問題,低頭笑道:
“詹焱,有趣的小兄弟,也許我們能一起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