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黑下來，一抹幽魂便從窗外飄了進來，將離拓跋笙最近的一盞燭光熄滅了。

　　“仙人，仙人······”何七站在陰影里，朝正在埋首練字的拓跋笙道。

　　此時，青嬤嬤還沒睡，見有燭盞熄滅，便立刻去桌邊拿火折子。拓跋笙雖然看到何七叫她，卻無法答話。

　　她和何七雖只有那一晚的一面之緣，根本談不上交情。但對于他的來訪，拓跋笙卻也并不意外。

　　見何七好像有話要對她說，便向他以手勢示意，“你去外面等我。”

　　青嬤嬤很快拿了火折子走到拓跋笙身邊，見她放下毛筆。站起身來，立刻關切的問道：“殿下是不是想要撒尿了？老奴幫您去拿夜壺。”

　　“不是，”拓跋笙趕忙制止住她，“我寫字有些累了，想去外面走走。”

　　“天都黑了，殿下還是不要出去了。”青嬤嬤把他桌前的燈點著之后說道，“是不是太熱了？老奴說要給您打著扇子，您非得不讓，這不，熱著了不是？”

　　“不是，”拓跋笙在青嬤嬤寵溺的目光下微微一笑，“我突然覺得悶得慌，就想去外面透透氣。”

　　“既然這樣，老奴多叫幾個人跟著。”

　　“好！”拓跋笙無奈的答應了。

　　走出殿外，一輪弦月掛在四角的天空。光芒暗淡，無力穿透黑暗，草木深深的碧云院，在暗夜中鬼影重重。

　　“你們在這兒等著，”走下臺階后，拓跋笙對跟在她身旁的宮人們說道。

　　“殿下，”青嬤嬤也跟她到了殿外，“您要去哪兒？”

　　拓跋笙回過頭，對這個總不放心她的青嬤嬤露出天真無邪的微笑，“我想一個人去那邊的小亭子里坐一坐。”

　　“殿下最是怕黑，這黑燈瞎火的，您去那兒做什么？”

　　拓跋笙這才想起來，洛良娣說過，這具身體以前的主人十分膽小，天一暗下來就不敢出門。寢殿里也必須燈火通明，直到天亮。

　　也怪不得上次她半夜爬起來悄悄溜出寢殿，把青嬤嬤給嚇壞了。

　　“嬤嬤放心，我中毒醒來后，發現自己膽量變大了。這會兒就想一個人靜靜的去小亭子里看看彎月，您就成全了我吧。”

　　“這······”

　　還不等青嬤嬤把話說出口，拓跋笙便已經疾步離開了青嬤嬤的視線。只留下幫她打燈籠的宮娥，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們快跟上去呀，”青嬤嬤催促提燈的宮娥道，“夜色深重，萬一殿下被什么東西絆倒可怎么好？”

　　宮娥們這才如夢方醒般，往拓跋笙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拓跋笙小跑著來到石臺旁，何七已經在這邊等著她了。

　　她既然能在黑暗中看見鬼，夜視能力當然是異于常人的好，饒是這邊伸手不見五指，她依然能照常辨別事物。

　　“仙人，”何七飄到她身邊時，自帶冷風。

　　“你來找我何事？”拓跋笙稍微和他拉開了一些距離，才說道。

　　“自從那晚您告訴了我，讓我和小鬼去牢里守著劉六，我們便一直守在劉六的身邊，等那個要殺他的人。可誰知，沒等來殺手，今天一早，他反而從牢里給放了出來······”

　　剛說到這里，便看見兩抹光亮正快速往這邊移動。拓跋笙皺了皺眉頭，朝追趕他而來的人影刻意露出滿腔怒意：“你們站在那里等著，別打擾我。”

　　手持燈籠的宮娥們立刻不敢動了，乖乖的止步，不敢再往前移出半步。

　　拓拔笙回過頭來，面向何七，仍是一臉的云淡風輕，“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

　　今天見過劉六后，她便特意打探過，是太子的恩赦，才把劉六放出天牢的。另外，洛良娣還求了情，把劉六繼續留在了碧云院，只是降了他的品秩。讓他從管事，直接降為了一個掃地太監。

　　“您知道了？那，劉六沒死，連幕后之人都沒有查到，我的仇該怎么報？”

　　“你先別急，這世間因果循環，作惡之人，總會報應到他的頭上。劉六雖然走出了牢房，依我看，他死期已定，如今也僅僅是多活幾日而已。”

　　“仙人此話何意？”何七不解。

　　拓跋笙慢悠悠的說道：“我們假設小鬼就是被洛良娣害死的······”

　　剛說出這句，何七迫不及待的插言：“不用假設，小鬼和我就是洛良娣所害。”

　　“好，你先不用激動，先聽我分析。”

　　“哦，好，”何七老老實實的點頭。

　　“假設毒糕點就是洛良娣指使劉六給小鬼吃的。你想想，面對一個知道自己的秘密，并害死自己孩子的人，洛良娣會放過劉六嗎？”

　　“那肯定不會。”何七認真答道，“可她為何還要放劉六出牢房？直接把劉六殺死在牢里不就行了？”

　　“劉六是重犯，必定看守的嚴密。我想，可能殺手沒找到機會進入牢房殺人吧？”

　　說到這里，何七重重點頭，“對呀，我親眼看見，是御羽衛在看守牢房。想來，洛良娣可能真的沒有這么大本事，去牢里殺人。”

　　“所以呀，洛良娣無法在牢里殺死劉六，肯定要讓他出來的。”

　　“有道理，”何七再次點頭，“那我便繼續盯著劉六。”

　　“好，”拓跋笙回答，然后眼看著著何七化影離去。

　　···················

　　洛良娣在魯郡公的門前下了車，由她的兄長洛玉玨迎了進去。

　　“兄長派人遞話，讓我回府，是有什么事嗎？”

　　洛玉玨神色嚴峻，說道：“人多眼雜，我們去書房說話。”

　　兩人直奔書房，剛進房門，洛玉玨便忍不住道：

　　“怎么回事？我今日去東宮與太子議事，卻看見劉六從大牢里放了出來。”

　　洛良娣找了張矮榻先坐了下來，然后才道：“是我求太子殿下放人的。”

　　“你？為何？”

　　“他并不是毒害我兒的幕后兇手，殺了他有什么用呢？倒不如讓他做個誘餌，引蛇出洞。”

　　“娘娘的意思是，太子妃不是幕后真兇？”魯郡公疑惑了，他這個妹妹，從小就主意大。現在長大了，有些事，他都要聽她的安排。明明是由她告發的太子妃，現在卻說，太子妃不是真兇，他感覺自己都糊涂了。

　　“太子妃膽子小，是絕不可能下毒毒害笙兒的。另外，何七死的蹊蹺。依常理判斷，下毒這種事，應該是派自己的心腹，或自己動手。兄長，若是你讓你的心腹，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你會立即殺了他嗎？”

　　沒錯，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太子妃是無辜的，可她還是借機扳倒了太子妃。這是助她榮升東宮正位的好機會，她自然要好好加以利用。

　　聽洛良娣這么說，洛玉玨仿佛才算明白過來，“娘娘的意思是，害死我外甥的兇手，還是與劉六有關？”

　　洛良娣點了一下頭，繼續道：“能接觸到我兒飲食的，除了我，便是青嬤嬤、歡丫頭還有劉六。青嬤嬤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又是我的陪嫁，我自然信任她。歡丫頭這孩子還小，她又是青嬤嬤手把手教的，對我和笙兒自然忠心。可那劉六，就不好說了。”

　　這么一分析，魯郡公才恍然大悟，說道：“如果糕點里的毒，真是劉六所下，那么他會受何人指使呢？”

　　洛良娣微微搖頭，神色暗淡，“只要緊盯著劉六就好，幕后之人總會現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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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天她為幫小鬼找到真兇，腦子里幾乎時時刻刻都在思考，越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越是睡不著。

　　之前她曾向青嬤嬤詢問過，自己所中的是何毒？

　　青嬤嬤告訴她，她所中之毒名叫滴水觀音，無色無味。少量中毒，無礙性命。但若是大量服食了此毒，毒一入喉，哪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會來了。

　　按照此毒的毒性來看，洛良娣指使劉六在糕點里下毒的可能性確實很大。

　　一陣冷風襲來，再次把拓跋笙床前的蠟燭熄滅。

　　敞開的窗戶外面飄進一個鬼影，又是何七。

　　拓跋笙掀開帷帳看了眼地上躺的青嬤嬤，見她呼吸均勻，顯然已經陷入沉睡。便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怎么又來了？”

　　“仙人，”何七臉上難掩興奮，“我剛剛從劉六那里得到了一個重要情報。”

　　拓跋笙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正色道，“什么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