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笠就像個木頭樁子,戳一下動一下,莫初白和她找了幾句話說,自己都覺得無趣,便放輕腳步在假山內繞圈圈行走,靜靜等待子時的來臨。
子時一刻的時候,正明宮外突然響起了貓叫聲,三長一短。初時莫初白沒留意聽,等過了一會,發現那貓的叫聲依然是三長一短時,不由循聲望過去。這一晚月影朦朧,莫初白什么也沒看到,目光被高墻所阻。她轉過頭,發現三笠的目光直直地看著貓叫聲的方向,似能看穿厚墻,看到那只喵喵叫的貓咪。
“陛下愛貓,也愛魚。”難得三笠肯主動和莫初白說話,莫初白頗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只聽她道,“以貓叫聲為暗號,最妥當。”
“他們來了?”原來,這是聯絡的暗號。
“是。”三笠收回目光,看向莫初白,“正明宮戒備森嚴,進出都要經過嚴格的檢查,所以,你不能從大門走。”
“還是走水路?”莫初白反應很快,望向池塘。正明宮的池塘自不是一潭死水,也是引了活水過來的。
“不行。”三笠搖頭,“御花園的水門被破,宮里四處都重新加固了水門,水門之中還置有鈴鐺,一碰就響。”
“所以,我要怎么才能出去?”
“很簡單,我到時候將你扔出去。”三笠活動了下胳膊,憨憨地朝著莫初白一笑,卷起袖子給莫初白看那遒勁有力的健壯肌肉,“小姐你重約三鈞,沒問題的。平時練擲石,一石重的鐵錘我能輕松扔出五丈遠。”
“你輕點啊,別把我砸壞了。”莫初白忐忑地看著面容平凡渾身斯文氣息的三笠,想象了一下她雄赳赳氣昂昂將一石重的鐵錘扔出五丈遠的樣子,猛然間覺得她的形象高大無比。果然,諶炎央派她來,非常的有道理啊。這樣天生勇猛的女壯士,在這宮里,真是埋沒了。
“你怎么會進宮來呢?”莫初白好奇地問,有這等身手,在外面做個瀟灑自在的女俠士不好嗎?
只見三笠緩緩地放下袖子,羞澀地抿了下嘴,低下頭去,小聲道,“家里窮,宮里能吃飽。”
“敢問三笠姑娘,每餐需要幾飯幾菜?”
“平日二十大海碗飯足矣,菜可有可無。”
二十大海碗?莫初白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瞄向三笠纖細的腰肢,捂著胸口,感覺受到此生最大的沖擊。
子時二刻的時候,外面又換了個方向傳來五長一短的貓叫聲。
“妥了,主子已經到了。”三笠突然不滿地看了莫初白一眼,直言道,“為了你,我得出宮了。”
“你放心,你去蘇家,就說大小姐讓你去的,隨便吃隨便住。”
“那我等會輕點。”
莫初白險些一個踉蹌,敢情你主子的命令還沒有管飯重要啊?如果我不說要管飯,你是準備下死勁將我砸出去嗎?再一想,外面接人的可是諶炎央,這丫也不怕將自家主子砸到土里去。
因著馬上就能出去,莫初白心情非常好。她是人,很正常的人,誰愿意當條魚啊。等泡完靈泉,祛除寒毒,這個有著特殊記憶的平國皇宮,莫初白是再也不想涉足半寸。莫初白樂滋滋地哼起小曲來,侍衛們聽見響動,走了幾步,似想起池塘里養著一條與眾不同的魚,便又退回原地。
莫初白觀察著岸邊的動靜,越發肆無忌憚,聲音漸漸轉高,飄到了正明宮的宮墻外。她的聲音輕靈,宛如玉珠滾落,泠泠動聽。哼著哼著,莫初白臉色怪異地停下來,明亮美麗的星眸望向宮墻之外。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那是一只貓的貓叫聲,卻切合著莫初白哼出的小調,沒有瞄錯一個調子。莫初白驟然停下哼唱,外面的貓叫聲卻沒有停歇,繼續喵喵喵地叫著。莫初白凝神細聽,越聽臉越紅,她沒有聽錯,那只貓居然在哼唱著失傳已久的古曲鳳求凰。
他們分開不過三天,莫初白卻感覺分開了三年之久。貓叫聲編織出一張思念的大網,將莫初白緊緊纏裹在其中,那每一聲哼叫,都宛如諶炎央寬闊的大掌,撫在白玉般的臉蛋上。
這人……莫初白癡癡地望著宮墻,臉上是夢幻般的幸福笑容。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諶炎央會學貓叫來向自己示愛。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貓叫聲微停,接著又起。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張琴代語兮,聊訴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傍徨。愿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使我淪亡。
“貓發春了。”遠處,有侍衛低笑著說。
“今兒這貓叫的我心頭發熱,奇了怪了。”那侍衛的同伴筆直地站在原地,嘴上卻嬉笑著道。
情意纏綿的貓叫聲戛然而止,正明宮外一片安靜。眼看著子時三刻就到了。
“該行動了?”
“不。”三笠有些不安,“沒有聽到訊號。”
莫初白心頭一驚,有些懊惱先前的莽撞,生怕是哼唱聲引了人去查探。可外面并沒有什么特別的響動聲,正明宮內的侍衛們也各司其職,整座正明宮都宛如沉睡。
子時已過,丑時到了。
外面突然傳來兩聲奇怪的貓叫聲,短促而急厲。
三笠臉色震動,“行動有變,這會兒還走不了。”
“都待了三天,再多待一時半刻,也無事。”莫初白的眼睛里蓄滿了晶瑩的水光,她如此期盼見到那個人,訴一訴這別離的衷腸。
外面又傳來貓叫聲,聽起來并無異狀,莫初白卻從那舒緩的叫聲里聽出了安慰的意味。
別怕,他在。
一墻之隔,他在外面,她在里面。不能相望,只能以貓叫傳情。
莫初白站在假山的洞口,一動不動地凝望著高墻。她會離開這里,她比任何時候都堅信這一點。
丑時一刻的時候,正明宮燈火大盛,只見一條長長的火龍,拱衛著龍攆,徐徐而來。深夜時分,本該在太后宮里安歇的小皇帝,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