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濱海市著名的小吃街東關街，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館，門頭上掛著一個牌子，上書‘珍饈園’三個字。
晚上十點，店里八張長方形的四人桌只有一桌客人，灰色的水泥磚被鋪上了一層暗黃色，也不知是什么東西，走在上面還有些黏腳，這里的一切都在告訴食客，這是一家典型的蒼蠅館子。
時值七月，濱海市的天氣異常悶熱，店內唯一一臺5匹的老空調正在‘嗚嗚’的吹著冷氣，店里除了客人之外只有四名店員。
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無聊的趴在柜臺上，角落的餐桌旁，兩個上了歲數的女服務員正低聲聊天，無視漫天的蒼蠅蚊子，把手里電蚊拍當成了擺設。
廚房里，沾滿油煙的電風扇拼命的轉動，一個外形粗狂的平頭胖子，一邊吞云吐霧一遍抱著手機看視頻，不時發出一聲低沉的笑聲。
“老板，你過來！”一聲怒吼打破了小餐館的冷清。
李煜嚇了一哆嗦，趕忙收起手機從柜臺里走出來，滿臉堆笑的看向今晚唯一的客人：“幾位老板，怎么了？”
桌上兩男兩女，年紀都不大，還帶著幾分書生氣，口音不是本地的，像是暑假出來旅游的大學生。
兩個男生一胖一瘦，瘦的那個有些小帥，發型也被精心的燙染過，胖的那個戴著眼鏡，臉上還有著不少青春痘，但是從他們的言談舉止中，李煜能判斷的出，這個胖胖的男生家里的條件更好些。
對面的兩個女生，一個黑色短發，一個把頭發染成了酒紅色，衣服的檔次一般都是某寶貨，外貌倒是可圈可點，作為老板的李煜眼睛火辣，一早就把情況摸透了。
“怎么了，你自己過來看。”染發男指著桌上的辣子雞丁怒道。
李煜賠笑了兩下定睛一瞧，只見一堆紅辣椒中，一個不起眼的煙蒂藏身其中，高溫的爆炒讓煙蒂也染上了暗紅色，只能依稀看見‘牡丹’兩個小字。
“對不起，對不起。”李煜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然后滿臉羞愧的沖著四人道歉。
“對不起有什么用，好好的旅行被你一頓飯給毀了。”燙發男的對面，酒紅色長發女生厭惡的說道。
“就是，惡心死人了，告訴你我們已經拍了照片，這件事情解決不好，我們就向消協舉報你家店。”旁邊的短發女晃了晃手機威脅道。
店里的兩名服務員見出了事，立馬停止閑聊圍了過來，只是臉上卻不見絲毫的擔憂之色，像是看熱鬧的吃瓜群眾一般。
平頭胖廚師探出頭，聽完幾人的話臉色一變，趕緊把嘴角叼著的香煙扔到地上，然后重重的踩滅。
“實在對不起，這樣吧，這單我給你們免單吧。”李煜提議道，他把姿態擺得很低，畢竟過錯在自己這邊，自然要客氣一點，最關鍵的是他不想再和消協的人打交道了。
那個染發的男生一聽免單臉上露出喜色，正準備答應，對面的女生輕輕踢了他一腳，染發男立馬止住了嘴，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短發女給對面胖胖的男生使了個眼色，胖子立馬心領神會，扶了扶眼鏡道：“免單？我們又不是吃不起，只是想討個公道罷了，哎，出門沒挑好日子啊，吃飯都能吃出煙頭。”
李煜站在一邊居高臨下，他們在桌子下面的一點小動作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有些暗暗打鼓，看樣子今天不出點血是不可能了，只希望他們別獅子大開口。
在口袋里摸索一下，李煜掏出兩百塊錢道：“抱歉，因為我們餐館的失誤，影響了你們的旅行好心情，這點錢算是我個人的賠償。”
胖子見李煜掏了半天就掏出兩百塊，忍不住冷笑了兩下：“兩百塊，你打發要飯的呢，我們要是投訴到消協，至少賠個一千塊……”
沒等胖子說完，廚師于虎從廚房走出來罵道：“媽的，小比崽子別給臉不要臉啊，給你們免單已經夠意思了，多給兩百塊還嫌少了……”
四個大學生一聽這話頓時火了，抬頭一看卻被嚇得臉色煞白，于虎的身高接近一米九，體重有二百多斤，右臂還有個波若金剛的彩色紋身。
看著他猙獰的面容，四人頓時靜若寒蟬，說白了他們只是未出社會的大學生，更何況還是外地的，被于虎一嚇哪里敢說什么話，哆哆嗦嗦的收拾好東西立馬溜了，連李煜給的錢都不敢再要了。
“哈哈哈，小崽子嚇跑了。”于虎看著四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樂呵呵的摸了摸腦袋。
那兩名服務員也笑了，跟著還嘲諷了幾句，在東關街欺客宰客早已是常態，就是舉報到消協也不怕，無非罰點錢罷了，若是遇上熟人，連錢都免了。
“于虎！這種事情一個月內已經是第二次了。”李煜把錢揣進口袋，臉色嚴肅的瞪著于虎。
“嘿嘿，不好意思，下次我注意。”于虎笑著道，語氣中卻聽不出絲毫悔過之意。
“呼……”
李煜復雜的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口氣，心里做了一個決定：“你被開除了。”
于虎聞言猛地一愣，然后反應過來，有些不屑的笑道：“好了老板，別演戲了，總是來這套有什么意思，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改。”
珍饈園開業不到一年，類似的情況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每次李煜都叫囂著要開除于虎，但每次都是不了了之，因為店里所有人都知道，這家店之所以能活到現在，靠的就是于虎的手藝。
所以在于虎看來，這次也不例外，因為這個小老板離不開自己。
看著李煜堅定的眼神，于虎的笑容戛然而止，臉色猛地一變：“你認真的？”
“你說呢？”李煜反問。
“開了我，你這個店還開的下去嗎？”于虎不服輸的道。
“我可以重新招募廚師，濱海市上千萬人口，只要出得起工資，還怕找不到好廚子嗎？”李煜淡淡道。
“你……”于虎被戳中軟肋，一時無話可說。
李煜之所以不開除他招新的廚師，就是因為出不起更高的工資，在月薪八千的檔次里，他的手藝無疑是最好的，要知道在之前的飯店，他的月工資可是一萬五。
若不是因為一身的臭毛病和臭脾氣，李煜還真請不來這尊大佛，可若是李煜真的下狠心加工資的話，那濱海市比他于虎手藝好的廚師，簡直多如牛毛。
“小老板，你消消氣啊，于哥不是故意的，下次注意就好了嘛。”
“就是就是，下次改了就好。”
兩名服務員見情況不對，趕緊過來幫腔道。
“不光是他，你們也被開除了。”李煜冷冷道，對這兩個不負責任的服務員，他已經用光了所有耐心，更何況這兩個人還是于虎帶進來的。
說完走到柜臺邊，掏出計算機霹靂吧啦的給三人計算工資，一下子把店里的人全都開除，李煜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哎，你有毛病吧，我們又沒犯錯，憑什么開除我們。”
“就是，想開除誰就開除誰，這么無法無天嗎。”
……
兩名服務員頓時撒潑叫罵起來。
“別吵了！”于虎忽然吼道，嚇得兩人立馬止住了叫罵，反觀李煜一直面不改色，已經利索的給三人結了工資。
“你是老板你牛逼，我倒要看看，你這個破店以后怎么開。”于虎從柜臺拿了錢，狠狠的瞪了李煜一眼，然后一腳踢開大門走了。
那兩名服務員也拿著錢，罵罵咧咧的跟著離開了。
小小的餐館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
“噠！呼……”
李煜點了一根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看著空蕩蕩的餐廳，心里五味雜陳。
他今年二十四歲，從濱海工業大學畢業剛滿一年，因為畢業后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最后好說歹說，才讓父母將留給自己結婚用的四十萬塊錢拿了出來，在東關街開了這么一家小餐館。
東關街是濱海市著名的小吃街，它不是一條筆直的街道，而是由一條條巷子交錯縱橫形成的。
東關街名氣廣人流量大，即使店鋪的位置比較偏僻，每月的房租也要兩萬元，李煜咬牙租了一年，本以為憑借東關街的人氣優勢至少能小賺一筆，結果小店的生意卻很不好。
李煜前后換過幾個大廚，也就于虎的手藝還算可以，但是他的性格和素質也給店鋪帶來了不少的麻煩，這家店更是上了消協和衛生局的黑名單，這也是李煜決定開除他的原因。
眼看還有兩個月房租就要到期了，可店鋪目前還處于虧損狀態，接下來的兩個月只有純利潤達到十萬元，這一年的努力才能算不虧不賺。
掐滅香煙，李煜無奈的嘆了口氣，兩個月，十萬塊，難啊……
半個小時的時間將店鋪收拾干凈，李煜在門口掛上暫時停業的牌子，在沒有找到新的廚師和服務員之前，珍饈園是開不了業的。
踏著東關街的青石板，李煜緩緩朝著外面走去，即使夜深了，東關街依然人山人海，地段好的店鋪生意還是那么紅火，看著店鋪老板一個個紅光滿面，李煜心里有些羨慕。
出了東關街打了一輛車，朝著出租屋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