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扔掉鞭子，掏出隨身的藥膏，蹲下來給他上藥，“你路遇不平，出手相助這本沒有錯，錯就錯在你根本沒有想過弄清楚事情的原委，錯在根本沒有想好妥善應對的方法就貿然出手，錯在報復手段太過殘忍……人家欺你一分，你還人家十分，你豈不是比你口中的惡人更惡？”

　　清彥低頭咬著牙關，一聲不吭。

　　“還有，疼，要喊出來……你這樣故作堅強給誰看吶？反正我是不會心疼的。”

　　“嘶……你輕點，你擦藥是真的疼……”

　　“好你個臭小子，罰你不讓我涂完藥就不準吃午飯！”我說是這么說，手下卻輕了許多，生怕再叫他受些多余的痛楚。

　　清彥是個孤兒，曾經很長一段時間也是孤零零的我，足徹他是如何一個人面對這世間炎涼的。

　　餓了，沒有父母親人會無償給你送上一頓熱騰騰的飯菜，衣鞋破了，也沒有一個朋友會關心你是否覺得困窘，生病受傷了，更沒有人會教導你該如何治療，如何能讓自己不那么難受……

　　這就是為什么我那么惜命的緣由——人活在世上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彌足珍貴。

　　我仍舊是幸運的。

　　我在師父那里學到的，以及在機關城錘煉自身所得到的，足以讓我能坦然面對這世間的雨雪風霜。

　　墨瞳、紅衣、沐家姐妹……倚宵閣所有的“孤兒們”，也都是幸運的。

　　我們都是彼此的家人，彼此的后盾。

　　倚宵閣，就是我們攜手共筑的銅墻鐵壁，倚宵閣的宗旨，從來是不求霸絕天下，但為無人敢欺。

　　我們都懼過，憂過，哀過，怨過，恨過……但終究是幸運的。

　　清彥，我想讓他也成為“幸運”的一份子，我想化去他心中的戾氣，想讓他的每一日不再如置身地獄般難熬，想讓他感受到這世間還有值得眷戀的，美好的人事物。

　　至于賀拔族之行，說實話我已經記不太清了。印象中，我是憑著珠兒給我的鐲子狐假虎威了一番，只覺在我的疾言厲色下連連賠罪的赫連族長十分憋屈，臨了還不忘送了我點護膚養顏的綠植。

　　哦，順便一提，這個時候的我，已經習慣用女裝示人了。

　　當夜，素和族長如約為我們舉行了露天晚宴。

　　所有的素和族人在城中各處將篝火高燃，男人們殺豬宰羊，婦女們擠奶煮茶，孩子們載歌載舞，好不熱鬧。

　　“恩人！”一對父女朝我們走近，老父手上還纏著紗布，“恩人，我們父女也沒什么能報答你的，請你一定喝下我們親手釀的馬奶酒！以后有事只管喊我們！”說著，少女就捧著一碗瑩白的馬奶酒擺到清彥面前。

　　“這怎么好意思……”清彥看我的眼神似在尋求我的意見，顯然他還不習慣接受人家的好意。

　　“看著我干嘛，人家是謝你又不是謝我。”

　　“那我，我就不客氣了！”清彥仰頭就將接過的酒喝得見了底，父女二人也是開顏而笑……

　　“安若，”清彥隔著噼啪疊響的火堆，又喝了口馬奶酒，“我想，我好像懂了……”

　　看到他被映紅的臉蛋，看到他眼中星星點點的光，我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夜還很長，盡情享受就好。”

　　“那邊的！快來一起跳舞！”不遠處，一群不認識的人朝我們揮了揮手。

　　我忽又起了玩心，將四肢不協調的清彥也強行拉了進去。

　　不得不說，他跟錯節拍，手舞足蹈的樣子是相當搞笑，而更可喜的是，他并沒有露出不情愿的樣子。

　　我想，他已經明白，人生在世，苦中作樂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