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先生絕不是普通人,剛離開粟婭的化妝間何憶便有了這樣的判斷。她甚至感受不到南先生是否有惡意,亦是不懂為何粟婭要暗示她離開。
人的身上有人的咸膩的人味,鬼的身上會有渾濁的濕氣,妖的身上會有腥濁的酸味,而南先生卻是好像什么味道都沒有。
何憶對味道很是敏感。她常常會覺得氣味會在某一時刻會反映出一些東西來,而就在剛才,南先生也只有在踏入化妝間時帶來了微乎其微的味道,而之后何憶想要試著尋找,卻是被粟婭暗示離開了。
想來這午夜花真真是魚珠混雜,各行各業各種人或是非人都是存在的,唯一可以與之相媲美的便是鬼市。何憶并沒有去過鬼市,只是從過去無雙那里聽過她所見過的壯麗,她一直沒有腦補出那個畫面,直到今天見識到了午夜花。
午夜花的燈光并不是何憶喜歡的,過于閃耀,像是可以恰到好處的隱藏一些真相。而事實上在午夜花卻是可以收集到各種想要的訊息。
“女娃娃就你自己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想起,這個聲音在滿室嘈雜中依然是格外清晰的存在,像是混合在水深處,漫無目的蕩漾許久,而何憶卻是恰好的成為了最終的歸屬。
這樣的聲音并不悅耳,尤其是在方才聽過了粟婭的玫瑰姑娘,這樣干枯沙啞的聲音像是枉死之人最后的垂死掙扎,讓人格外不舒服。
何憶下意識抬手搓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事實上她裹有粟婭的披肩,午夜花的空調溫度開的剛好,可她還是覺得莫名有些冷。或許并不可以稱之為冷,冷只是身體所能感受的層面,而現在她所感受的卻是無止境的寒。
她并不知道這樣的感覺究竟來源于哪里,只是清楚這樣的感覺是真實存在的。何憶想要瞧瞧周圍其他人的反應,周圍的人還在舞池中央隨著緩慢的音樂扭動身體,惡俗的吶喊聲還在繼續,周邊的姑娘們還在歡笑連連,偏偏沒有人發現這樣的異況。
何憶暗道不好,這樣的特殊情況讓她不敢放下神經,她不知道是否午夜花里從來便是這樣的氛圍,自己只是太過于大題小做。還是.....真的有無法抗拒的力量來臨,以至于周圍的人毫無察覺。
她細心的推測,從方才行為奇怪的南先生再到這個蒼老的聲音,她試圖從中找到什么聯系,可是那個聲音卻并沒有讓她如愿。
“你這娃娃忒沒有禮貌了,老人家的話也不回答。”
“我?”何憶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大膽猜測著這人興許并沒有什么惡意,于是便收回幾分疑心巡視一圈尋找說話的神秘人的身影,可是任她瞧了幾遍卻還是看不到那個人的身影。
“我能看到的人只有你。”
那個聲音又再一次響起,何憶瞇眼仔細感受,那個聲音距離自己格外的近,就好像最為親近的人日常談天一樣,冰冷的感覺已經消失殆盡,想來那個人已經出現了。
然而睜開眼卻還是看不到周圍有什么特別的人,唱歌的歌女,搖擺的男人女人,走走停停奇裝異服的服務生,無論哪一個都不像是能講出這些話的人。
聲音往往會側面為一個人貼上標簽,甜美的,溫和的,性感的,等等各款各式都有。就比如聽到罔千年冰冷的語調就會下意識的覺得他是個面無表情的冷漠男子,聽到粟婭軟綿綿的刻意拉長的尾音。便會斷定她是一個風情萬種的俏麗女子。
而現在,在何憶的腦海之中,對這樣的聲音幻想出來的形象是一個滿頭白發,皺紋爬滿臉頰的老嫗。或者就是從前花婆婆講的一些故事中神秘的蒙著黑紗的老婦人。
可無論是哪一種,她都不能在人群中找到那樣的身影。而那個聲音卻是又響了起來。
“老身就在你這里,你瞧其他作甚?”
“啊?”
何憶更加迷茫。周圍的環境她已經了解過了,確定沒有那種奇怪的人,可如今這個聲音卻說在這里,又會是哪里呢?
不對,就在這里,這里可以稱之為很多地方,就比如.....自己。
這樣的想法若是從前想到她必然會覺得自己是可笑的,而如今,隨著在殯儀館接觸到各種稀奇古怪的傳聞,她漸漸的也開始可以接受過去不能接受的事實。
可是,這樣的情況這真切發生時卻讓她覺得恐懼,這樣的恐懼和當初夜獸的突然來襲有著近乎一樣的殺傷力。
“打開你的鏡子瞧瞧。”
那個聲音再一次響起,看起來無頭無尾的話卻是為何憶指點了方向。
“鏡子?”何憶仍是心存困惑,可是許久尋找無果,有了這樣的指點還是下意識去做了。
粟婭的九玲瓏是寶貝,罔千年雖是有心想讓何憶也擁有一個,可是奈何世間只有一個九玲瓏,況且那是粟婭的心頭肉,更不能強人所難。于是,在反復研究之后,罔千年和粟婭終是達成共識,研制了一個復刻版本的五玲瓏。
一如其名,五玲瓏和九玲瓏的差距并不少,但是對于何憶來說已經足夠了。五玲瓏也常被何憶當作定位追蹤使用,同九玲瓏一般也是玲瓏剔透的鏡子造型,而現在,把五玲瓏當作真正意義上的鏡子,還是第一次。
光線雖然不是最好的光線,但是已經足夠了。何憶拖著不大的五玲瓏仔細的打量自己,不錯過一絲細節。
她看到自己閃亮的眸子,眸子之間映存的鏡子,以及鏡子中的自己一直持續到一個無法琢磨的循環。她看到自己新的大型,不長的頭發被粟婭扎成小辮子在順著頭型盤成發髻。甚至,她轉轉頭,還是可以看到發髻上粟婭交于自己的那朵血色玫瑰,那樣的妖艷,那樣的紅。
等等,不對。何憶的瞳孔瞬間睜大,把鏡子湊到自己面前,更加靠近自己。
盡管鏡子中的自己還是自己熟悉的,可是她總覺得哪里有些懷疑。
何憶抬起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撫摸自己的臉頰,冰涼而又真實的自己又一次告訴自己這便是現實。她有些難以置信,那種奇怪的,身體不屬于自己的感覺清晰的可怕,讓她又大力的扯扯自己的臉頰。
她終于發現鏡子中的自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