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的晚宴裴茳與齊適高并沒有過多的飲酒，只是點綴性的喝了兩杯。晚宴后，裴茳將齊適高請進了書房，兩人都有很多事要與對方商量。

　　“契丹兵鋒太盛，晉國要完了。”齊適高剛剛坐下，還來不及喝一口烏大丫捧上來的熱茶，便脫口而出。

　　晉國本就要完了。晉高祖石敬瑭得位不正，割燕云十六州借用契丹之力才能反唐立國，在位期間，事契丹為母國，一應要求全數滿足，引起了舉國軍民的憤慨，叛亂四起，連兩個兒子都在叛亂中被殺。石敬瑭駕崩后，侄兒石重貴繼位為帝，石重貴不過是個武夫，政治頭腦極其簡單，剛登上帝位，就在給契丹的國書中申明只稱孫、不稱臣。國內叛亂未平，內政未理順，就貿然挑釁契丹，不是傻是什么？當年契丹就發兵南侵，多虧了劉知遠和帳下大將皇甫遇、慕容彥超等將領拼死而戰，才擊退了契丹大軍。到了開運二年，契丹第二次南侵，杜重威受命抗敵，被契丹一路擊敗，一直退到河北陽城，被契丹團團圍住。這時，刮起了大風沙，晉國軍隊在杜重威帳下大將李守貞的鼓舞下，不顧杜重威的反對，出城反擊，竟然打了契丹一個措手不及，最終反敗為勝，擊退了契丹國的第二次南侵。

　　這一次是契丹第三次南侵，耶律德光發兵三十萬，本就茍延饞喘的晉國被契丹所滅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裴茳沉重的點了點頭，道：“契丹發兵三十萬，確實難以抵擋。不過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總還可以撐上幾個月。”

　　齊適高搖了搖頭，道：“我收到消息，杜重威降了契丹。”

　　裴茳大吃一驚，道：“什么？他可是晉帝石重貴的姑父！是都招討使！”

　　齊適高嗤地一聲，冷笑道：“石敬瑭還是唐莊宗李嗣源的女婿！不一樣反唐立晉么？”

　　裴茳聽出了話外之音，倒吸一口涼氣，道：“莫非杜重威想要效仿石敬瑭？”

　　齊適高嘆了一口氣，默默無語。

　　“他是傻子么？就算他僥幸成功了，做了契丹的兒皇帝，又有什么好處？晉國自立國以來，叛亂就沒有停息過，究其原因，不就是北地的漢家男兒不甘于向契丹異族俯首稱臣么？”裴茳有些哭笑不得。杜重威這樣的選擇，實在是既可笑又可悲。

　　齊適高冷冷道：“他們這樣的人，在意的只是自己的權勢地位，哪里會管這些？那張高高在上的龍椅，哪怕是只坐了一天，那也是皇帝！”

　　“唉……”裴茳長嘆一口氣，“只可惜了北地無數的漢家大好男兒，為抵抗契丹拋頭顱灑熱血，卻被這種人出賣。”

　　“唉，可惜了……”齊適高低聲道，端起桌上的熱茶，惡狠狠地一口飲盡。

　　過了許多，齊適高才道：“青雀，你說這世道是不是快不行了？”

　　“你覺得呢？”裴茳微笑著反問道。

　　“這次我隨船北上，山東一帶被契丹人禍害的不成樣子。晉國的軍隊我也看了，都是強軍，就算是比契丹人也并不差多少，可就是兵無戰心，一觸即潰。照這樣下去，遲早會被契丹人打過黃河來。唐國……只怕抵擋不住。”

　　裴茳笑道：“大哥不用擔心，契丹人打不過黃河來。契丹人不善水戰，有黃河和淮河擋著，幾年之內，契丹兵鋒再盛，也不敢過河南下。南船北馬，沒有強大的水軍，江南一帶就是契丹人的噩夢。再說了，這次耶律德光發兵三十萬，大都是雙馬一騎的騎軍，對后勤補給要求太高，在中原停不了太久，時間一長，不用打也要退回漠北。”

　　裴茳說著，便將北方資源枯竭，供養不起契丹三十萬騎兵的道理說了一遍。一匹馬的食料和護理花費，至少可以抵五個士卒，三十萬一騎雙馬的騎軍，理論上可以養三百萬步卒。這樣的后勤壓力，哪里是殘破的晉國土地能供養的起的？哪怕是將晉國人的骨頭都榨出油來，也沒辦法支撐。

　　齊適高精神一振，道：“照你這么說，契丹人絕對不可能繼續南下？”

　　“不可能。能南下的只有契丹退兵后，代晉自立一統北方的新軍閥勢力。”裴茳又將北方即將演變的局勢向齊適高說了一遍，重點講述了劉知遠這股勢力。同樣，在跟齊適高講解的時候，沒有把郭威單獨拉出來說。

　　然后又解釋了新軍閥勢力一統北方后，在沒有契丹壓力的前提下，休養生息之后必取江南的道理。想要對抗契丹，必須要有南方諸國的供養，北方殘破，沒有十年之功，難以恢復舊貌，要想強國強軍，只有南下搜刮一途。

　　“如此說來，未來十年之內，戰火肯定要蔓延到江南來？”

　　“這就是我一意要辭官的理由。唐國靠不住，只有靠自己！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裴茳無奈道，“這次跟著陳覺陳相公南下福州，唐國十幾萬大軍居然拿一個小小的福州城毫無辦法。大哥你說，唐這樣的軍隊能抵擋得住北方連年大戰錘煉出來的虎狼之師么？”

　　齊適高張了張嘴，猶豫道：“唐國的水軍……”

　　裴茳搖頭道：“無論是誰一統北方代晉自立，都會將水軍的發展提上日程。再說北方晉國的水師也不是一點戰力都沒有，只不過跟唐國相比稍差一些。他們不是漠北的契丹人，完全不識水性，只要皇帝重視，兩三年內就能訓練出一支保障大軍渡河南下的水師出來。”

　　這些道理一點就透，齊適高終于打破幻想，不得不承認裴茳說的確實有道理。

　　“青雀，那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你辭官之后有什么打算？”

　　“這就是我要跟大哥你商量的。我有一個很大的謀劃要跟大哥你聊一聊。不知夷洲島這個地方，大哥你是否了解？”裴茳從桌上拿過自己畫的那張簡略地圖，指著臺灣島問道。

　　齊適高看著地圖辨認了一下，點頭道：“在東海上混的，大都知道夷洲島。只不過這個大島與福州隔海相望，與我們中間還隔了個錢越國，我們的海船難以穿越，所以一直沒有關注。怎么，青雀對這個海島有興趣？”

　　“何止有興趣，這個大島才是我們的未來，是我們的基業所在！”裴茳一掌拍在地圖上，大聲道，“在以前，錢越國橫在我們中間，中間隔著舟山群島，我們的海船過不去，福州又在閩國之內，我們只能干看著。如今福州已經并入我唐國版圖，我們的海船也初具遠航能力，完全可以繞過舟山群島直接登陸夷洲島。最重要的是福州大海商林氏一族也是我們的盟友。”

　　“福州林氏？林辰南一族？你什么時候搭上的？”齊適高大吃一驚。

　　“若沒有林氏一族的支持，李弘義一族如何能這么快就敗亡？林氏一族如今是林仁翰當族長，其族弟林仁肇被皇帝授為御前班直，如今還寄居在我金陵城的府上。所以說萬事具備，只欠大哥你這個東風了。”裴茳笑嘻嘻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