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剛剛爬上山頂,像一個緩慢的老人,一點一點向上移動。綠蔭正盛,枝頭鳥兒一聲聲的啼叫不似報喜倒似報憂,刺耳凄厲。
李逸峰的心情很是沉重。昨天阿肖的到來帶來的是一個讓他從此不得安寧的消息。
冥血教位于軒轅城東南方向大約六十里的御湖縣,無面神君從春陽城出發到冥血教大約需要半月左右,也就是說,李逸峰僅有近半個月的時間享受這暴雨來臨前的平靜。
張佳人打開房門看到李逸峰一動不動坐在院中,不知為何心里竟有些許心疼,她看著眼前這個滿面愁容的少年,手不自覺握成了拳,一個念頭在她腦海里漸漸成形——她想保護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李逸峰面前:“昨天阿肖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么樣?”
昨日阿肖走之前讓李逸峰隨佳人、心邰到青伏峰避風頭,冥血教一旦知道李逸峰身份勢必會來春陽城要人,以春陽分舵的實力,李逸峰遲早會落入冥血教手中,為安全起見,阿肖提議讓李逸峰隨佳人他們上青伏峰,在青伏峰的看管下李逸峰至少是安全的。
李逸峰知道阿肖之所以讓他去青伏峰一方面是因為天命閣內門不方便直接介入武林斗爭,另外一方面的確是為他安全著想。但是他如果隨佳人他們進了這青伏峰,再想出來便就難了,畢竟他的身份對于青伏峰的人而言始終是一個禍患。
“我不會去的。”李逸峰看向遠方,一臉平靜道。
“冥血教一旦知曉你的身份,就意味著江湖中所有人都會知道你的身份,今后無論你到哪兒都會有一堆麻煩,進了青伏峰至少能夠保證你人是安全的。”佳人低著頭耐心勸道。
“那你能保證我的自由么?”李逸峰抬頭看她,眼睛里有幾分期待。
佳人看著他的眼睛,她不忍騙他:“我盡量。”
“呵!盡量?那便是不能保證了。”李逸峰冷笑。
“可你即使不去青伏峰,被其他人抓到也不會有自由的。”佳人眼里滿是擔憂。
“那可不一定!魔教的人抓我的理由可跟你們名門正派不一樣。”對于這一點,李逸峰認識的倒是很清楚。
“我雖識你時日很短,但我知道你與魔教不會是一丘之貉。”佳人肯定道。
“算了吧,我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什么樣的人,或許我真是那個能傾覆天下的火龍之子呢?”李逸峰的話里有幾分對命運無能為力的憤慨。他雖從未心懷天下,但從不希望自己是為禍天下之人。
佳人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就在這時南彥出來了:“你們在說什么火龍之子?”
“沒什么。”佳人慌忙答道。
南彥沒有理會佳人的回答,而是瞇著眼睛看了李逸峰一會兒,突然笑道:“你剛才說你是火龍之子?我看不像。”
“南彥,他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佳人雖知火龍之子的事情瞞不了南彥多久,但想盡可能讓李逸峰身邊的人少知道些。
南彥轉過頭來看著佳人:“佳人姑娘,昨日百前輩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就是這個吧,不過我這耳朵偏偏好得很,雖然在屋內,卻清清楚楚聽到了你們在院里的談話。”
“原來你都知道了。”佳人垂頭小聲道。
“李兄弟不用擔心,有我在這里,你定不會被那冥血教的人帶走。”南彥拍了拍李逸峰的肩膀道。
“你有辦法?”佳人聽到南彥這么說眼睛突然一亮。
“辦法自然是有的,不過要勞煩李兄去一趟軒轅城。”南彥答道。
“冥血教離軒轅城就六十里路的距離,去軒轅不就無異于把自己送進冥血教?”李逸峰聽到南彥讓他去軒轅很是不解。
“李兄信我不信?”南彥沒有回答李逸峰。
“我......”這些日子李逸峰和南彥朝夕相對,時常切磋,確實有了些兄弟情義,但要說到信任,始終還差一些。
“李兄不信我?”南彥有些失望。
李逸峰看到南彥失望的表情急急解釋:“不是不信,只是......只是......只是......”“只是“了半天卻一個理由都想不到,但他看到南彥期待他說出其他理由的神情,又不忍直接說他確實不太信任南彥,支吾了片刻最終昧著良心說了兩個字:“我信。”
南彥臉上笑得更開,像得了父母嘉獎的孩童:“你既信我,那便聽我的,去軒轅。”
李逸峰看著地面,木然地點頭答應。
佳人不信南彥,她斜眼看他,滿臉猜忌:“你如何保證他的安全?”
“這個就要有勞張姑娘了。”南彥笑道。
佳人一瞬間竟覺得自己產生了錯覺,南彥的笑容里竟有幾分恐懼,好像被迫站上戰場的士兵,面對未知的命運無從反抗,只能無助地面對未知的一切。她沒有再想,只是開口道:“你想我做什么?”
“我見那位袁公子跟姑娘走得很近,煩勞姑娘幫我約他出來一敘。”南彥剛說完,佳人面上疑惑更深,南彥此前分明一直躲著袁于成,如今竟主動約他見面,倒是她完全沒料到的:“好。”佳人點頭應允。
原本根據佳人與心邰的計劃,南彥與袁于成走近,她們便暗中查探二人秘密,但是這一次面對李逸峰即將遭遇的一切二人已無心打探這兩個人之間的秘密,當務之急是保證李逸峰一個月后不落入任何門派的手里。佳人老老實實地幫南彥約了袁于成,那日兩個男人間究竟談了什么無人知曉,只知袁于成兄妹第二日便收拾了包袱隨眾人同去軒轅。
這一路上為了不引人矚目,幾人互相安排了角色,百龜行扮作富商,袁沅扮作小姐,袁于成扮作少爺,李逸峰扮成車夫,南彥扮作書童,佳人與心邰扮作這富商雇傭的保鏢,為遮掩容顏兩人皆戴了帷罩垂至頸部的帷帽。七人,一輛馬車,四匹快馬,一路向著東北方向的軒轅城去了。
這日他們在河洛城的一家客棧留宿,夜間突聽屋頂傳來窸窣之聲,眾人各自拿起武器進入戒備之態,然而窸窣聲響后卻風平浪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第二日七人準備繼續上路,剛出客棧卻聽路人談論起這河洛城昨日又有一待字閨中的小姐被擄,李逸峰與南彥同住一屋,昨日窸窣之聲消失一段時間后曾討論過此事與他們是否有關,此時聽得路人談論,不由對看一眼,看來此事跟他們一行人并無關系,但心里或多或少有些為這城中頻頻失蹤的未婚少女擔憂。
此時袁沅注意到自家哥哥面色有些許不對勁兒,忙問:“八哥哥,你這是怎么了,面色何以這般難看?”
袁于成皺眉,滿面憂色道:“沒什么,只是不知此事跟昨夜聽到的動靜是否有關系,為那些被擄劫之人擔心罷了。”說罷,又看了一眼李逸峰道:“眼下還是李公子的事情比較緊要,不宜停留,先上路罷。”
李逸峰走過去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幾人便上馬的上馬,進馬車的進馬車,匆匆離去。
七人隊伍剛走出河洛城不久,身后便傳來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十五六個身著黑色勁裝,頭戴黑色結巾的捕快攔住了幾人去路,趕馬的李逸峰不由訝異,下車拱手道:“不知幾位官爺有何要事,為何攔住我家老爺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