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桃遲疑片刻才緩緩開口:“才發現那喜帕上的鴛鴦與我早年在永鎮時所繡有幾分相像,難怪你會認錯。”
“你是知道這繡作出自何人么?”心邰看楊桃的神色,覺得她應該知道些什么。
“知道。”楊桃點頭道。
“何人?”佳人急問。
楊桃倒了杯茶送入口中,緩緩道:“不急,我先給你們講個故事。”
那大約是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時的楊桃年僅十五歲,雖還未得到這軒轅第一繡娘的稱號,卻已是十里八鄉聞名的繡娘。
根據軒轅的傳統,尋常人家的女子十三四歲便可許配人家,十五已是有些大了,楊桃的父母有些為她著急,但她自己卻是一點兒不急,上門求親的男子都被她一個個拒絕了,她說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
那日她同朋友一起到集上買針線,回程的時候很是開心便唱起了歌。楊桃唱歌的聲音很動聽,婉轉遠勝黃鸝,那曼妙的聲音只怕天上的仙樂都無法與之相提并論。聲音流轉,傳到了一個少年的耳中,那少年皮膚微黃,窄額深眸,典型的永鎮人長相,他回過頭撇見了笑靨如花的楊桃,那笑在他心上開出了一片桃花,從此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他向人打聽到楊桃的住處,從此楊桃家門口每日都能收到一束鮮花,楊桃出門時總能遇上一個并肩而行的少年。少年的追求熱烈且滿懷誠意,少女被一點一點打動,最后兩人走到了一起。
少年是有意迎娶楊桃的,兩人見過雙方家人,周圍的人都覺得他們最后會成親。可是少年的情感總是漂浮且不可捉摸的,今日他對楊桃深情繾綣,明日便對別的女子蜜語甜言。
他愛楊桃嗎?自然是愛的,但是這份愛并不足以讓他停止對另一個女人的喜歡。
楊桃不知道那個女人是何時出現,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出現,只是漸漸地發現少年失去了一開始對她投注的熱情,慢慢地在兩人共同的朋友間出現了些奇怪的傳言。她不需要可以分享的愛人,所以她對少年提出了斷絕往來的要求。
聽到她的話,少年是詫異的,他以為他可以瞞她一世。對于他而言她早已是他認定的妻,即使他跟其他女子暗通款曲,他也不會娶她們,她們于他只是翩然停留的蝴蝶,短暫地采取花粉便離開,只有楊桃對他來說才是可以為他一直提供生命動力的陽光。可是她發現她們的存在了,可是她要離開他了,他不知應該說些什么,頭埋得低低的,最后脫口的話不是挽留,卻是:“好,你走吧。”
分開的那天他們已經在一起兩年,楊桃已年屆十七。
再后來楊桃被家人張羅著四處相親,而她也聽說他有了新的愛戀對象,也許故事到這里就該完了,可惜人的一生很長,總會發生一些讓人始料未及的反轉。
楊桃十九歲時打算跟一個她認定的男人共度余生,可是婚禮前夕,這個男人被打死了,打死他的人正是當初的那個她以為自己會嫁的少年,少年名叫羅順賓。
這羅順賓原本也該在那年跟另一個女人結婚,但是婚禮當天發生了說書人故事里才會出現的情節,那個女人逃婚了。聽人說女人是懷著孩子跟另一個男人私奔的。
就在那一天,他突然懂得了楊桃的好,突然發現了楊桃才是這個世上最值得他付出一生去愛戀的女人,于是他回去找楊桃了。可惜物是人非,沒有人會為另一個人停駐不前,楊桃早已放下他,愛上了另外的男人。少年不甘,他以為浪子回頭金不換,卻不知浪子回頭人已非。
他將所有怨憤不滿都發泄在了楊桃要嫁的那個男人身上。
得知男人死訊那刻,楊桃哭得撕心裂肺,發誓此生此世再不嫁任何男人。
男人的葬禮上,任憑男人的家人怎么打罵,她都毫無怨言,但是永鎮也好,春陽也罷,她都再呆不下去了。
“所以你并非因上門求繡品的人過多,不堪其擾才離開春陽?”佳人聽完故事淚水已經盈眶,她跟楊桃分別太久,竟不知她的背后發生了這么多的故事。
楊桃目色哀傷,緩緩搖頭:“不是。”
心邰不知如何安慰她,把手抬起,猶豫片刻,又放了下來。
“對不起阿桃,我們離開你太久,那時竟沒能在你身邊保護你。直到你離開了春陽,我和師姐才去你家找你,后來從你鄰居那里得知你隱居河洛的消息,隔了這么久我們才又因為一樁案子照著先前她給我們的地址找到這里。”佳人泣不成聲。
“沒事兒,都過去了。”楊桃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換上一副笑臉道,“你們問我這幅繡品出自何人之手,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了,這幅刺繡的樣張是我當年為了和羅順賓結婚特地畫的,后來他妹妹覺得好看便向我討了去,還讓我教她繡這五彩鴛鴦,所以這張喜帕應該是出自羅順賓妹妹羅嬌之手。”
“這么說這事兒跟那羅順賓脫不了干系。”佳人握緊拳頭忿忿道。
“有沒有關系我不知道,但這喜帕上的圖樣除了羅嬌,我再想不起來還有誰會繡。”楊桃淡淡道。
風拂過碧波,撩起陣陣漣漪,今天每個人的內心都注定難以平靜。
“當時我與夫人聽到打碎東西的聲音就急急往香兒房內趕去,但去到已經......”一對年老的夫婦提起女兒被擄劫的事情眼里是止不住的憂傷,“已經......香兒已經沒了蹤影,地上除了碎裂的鏡子,還有一塊喜帕。”
“那二位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李逸峰雖不忍揭兩位老人的傷疤,但不得不問。
“沒有,當時我跟夫人追出去什么都沒看到。”老先生扶著夫人的肩頭緩緩說道。
“在小姐失蹤前呢?香兒小姐失蹤前可有在府外看到什么異常的人?”李逸峰又問。
老先生知道李逸峰有心幫他們尋找真相,認真回憶道:“有是有一個人,那人在香兒失蹤前兩天里經常在府外出現,官府之前也來問過,還畫了畫像,這對幾位官爺應該沒用吧?”
李逸峰站起來拍拍老人的手,安慰道:“只要是證據都有用,請二位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們找到香兒姑娘。”
李逸峰走出兩位老人的宅院,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今天他已經見了四個受害者的家屬了,他們面上的悲痛無一不牽扯著他的心,原本他只為拖延時間配合查案,現在卻有一份使命感,他覺得自己有義務找出擄劫那些姑娘的賊人還這些家庭一份安寧。
“李兄,你那戶問完了?”南彥剛剛詢問了附近的另外一戶受害者家,出來正好遇上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李逸峰。
“問完了,但是這些信息跟武義昨晚拿給我們的謄抄口供沒多少區別,似乎沒什么用,你呢?”李逸峰有些無奈道。
南彥沖他神秘一笑道:“回客棧再說吧,今天問了一圈下來,突然覺得這事兒有點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