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濃霧般鋪灑下來,暗沉的月光將山坡上的人影拉得老長。項墨晗帶著李邯騎著小棕馬在月色中急馳,耳邊寒風呼嘯,山上的樹影猶如鬼魅一般隨風搖擺,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如夢如幻,如影隨形。
見到此情此景,小李邯有些慌了神,他素來膽大,但終究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他把頭靠在項墨晗肩上,聽著后面的馬蹄聲漸近,“墨晗哥哥,他們追上來了。”
“不要怕,只要翻過這個山頭,就是我們南平國的地界。”項墨晗雖面不改色,但心里卻暗暗打鼓,事急從權,他太低估對方的實力了。雖說這匹小棕馬是他和項離在山谷中蹲守數天才捉回來的,腳程極快。但東遼國財力雄厚,免不了有更多快馬。
眼看著就要被追上,項墨晗一咬牙,拿出一把匕首往馬兒臀部刺去,那馬發出一聲長嘯,險些把背上的兩人掀翻在地,繼而閃電般的往前沖去。
正當李邯他們以為逃過一劫時,只聽“嗖”的一聲,銀白色劍光一閃,刺穿馬兒的右后腿,伴隨著又一聲長嘯,馬兒應聲倒地。項墨晗反應極快的抱著李邯往右側的山谷中滾去。
無數的樹枝和沙石在他們身上劃過,待他們站起身時,兩人早已傷痕累累,衣服被劃破了,身上有不計其數的小口子,鮮血淋漓。
“墨晗哥哥,肩膀疼。”黑暗中傳來小李邯壓著嗓子的聲音。
“活該,誰讓你擅自出城,還連累了我的小棕馬。”
“哼。”
項墨晗拉著李邯,說著與逃命完全不著調的話。山路極其難行,兩人跌跌撞撞漫無目的的走著。忽然,李邯腳下不穩,“哎喲”一聲拉著項墨晗一起滾下坡去。一直向下滾到一處茅草堆上,兩人剛想站起,只聽見“噗通”兩聲,又從草堆處直直墜下,一屁股摔在下面的泥土地上。
李邯疼得齜牙咧嘴,“哎喲,邯兒的屁股都要散架了。”
項墨晗雖然沒有言語,卻是一副極力忍住疼痛的樣子,若非此處光線晦暗,回去鐵定要被身邊這家伙嘲諷好一陣子。于是,故作鎮定道:“若非你平日疏于習武,今日自然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李邯不服氣了的撇撇嘴,“若不是我聲東擊西炸毀敵軍糧草,你能如此順利跑出來嘛?”
項墨晗皺起眉頭,“你還有理了?這次只是僥幸,你當那東遼的十萬大軍都是擺設嗎?”
李邯撐著一只能動的手坐起來,發現這是一處洞穴,四周漆黑一片。項墨晗見狀假裝不經意的問:“手怎么了?”
“很痛誒,我猜想可能斷了吧。”李邯可憐巴巴的瞅著他。
“不自量力。”項墨晗雖然嘴上說著,站起身已然走到李邯身邊蹲下,抬起手臂檢查一番,突然用力一推,李邯的臉立刻白了。只聽到驚天動地的一聲慘叫,“啊——疼——疼死我啦,你想謀殺親弟啊?”
項墨晗面無表情的在他身邊的泥土地上坐下,“只是脫臼,回去休養幾天便無礙了。”
“說得倒輕巧,你怎么不脫臼一個試試,你——”李邯話說到一半,忽然被伸手捂住嘴巴,“噓——”項墨晗對他做了個禁聲的動作。
兩人屏息而坐,只聽見洞穴上面似有異響,傳來幾名官兵的說話聲。
“殿下,方才聽聞這邊似有叫喊聲,待我等過來卻未發現任何蹤跡。”
“你等聽著,不過是兩名半大孩童,今晚就是把這座山翻過來,也要把人給本王搜出來,帶一隊人去那邊搜。”
“遵命。”
“你們幾個跟本王到這邊。”耶律熠從小到大沒吃過這等啞巴虧,勢必要把李邯他們搜出來。
項墨晗聽聞周遭安靜下來,才松開李邯。不料身邊的李邯卻一動不動靠在他肩上,項墨晗心中一顫,莫不是方才捂得太緊暈過去了?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原來是睡著了,這個頭腦簡單的家伙,這種時候也能睡著。
“墨晗哥哥,我冷。”李邯含糊不清的發出一聲夢囈。
冷?項墨晗的手碰到他的額頭,見他額頭滾燙,這是發燒了?
“好冷。”李邯閉著眼又一次喃喃道。
朦朧的月光映射進來,項墨晗望著他那天真的睡顏,淡淡道:“真是個禍害。”伸手解開自己的衣服給李邯裹上。
李邯還是渾身發抖,半睜開眼嚷嚷著,“娘,邯兒要娘——”
項墨晗無奈,將他抱坐于腿上,輕輕拍著李邯的后背,棕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縷少見的溫柔,“邯兒乖,哥哥在這里,睡一覺醒來就能見到娘了。”
已經過了子時,項綰卻依然身穿鎧甲,坐于房中。雖說南平軍這次大勝而歸,把敵人打的落花流水,但他的兩個兒子卻因此失蹤,這讓他情何以堪。
這時,鳳奕和項離從門外進來,項離向來性子急躁,進門就嚷嚷著,“爹,經過打探,敵軍的二殿下耶律熠似乎受了傷,兒臣在他帳中找到這個。”說著,拿出李邯落下的那把匕首。
項綰一眼便認出這是自己之物,忙道:“定是邯兒貪玩偷去的,可找到他們了?”
聞言,項離低頭不語。鳳奕見狀,忙補充道:“將軍不必憂心,雖未找到兩位公子,若敵軍當真抓到他們,定會以此為把柄,大張旗鼓的威脅我方,所以兩位公子暫時應該沒有危險”。
項綰的眉頭都快擰到一處,“若是天亮還沒有消息,我便親自出城去找。”
次日,項墨晗睜眼便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只見李邯正趴在地上瞪大烏溜溜的黑眼珠望著他。項墨晗忙坐起身開始穿衣服,不知何時自己竟也睡著了。穿好衣服見李邯還是對著自己發呆,忍不住道:“為何這般盯著我看?”
李邯喃喃道:“邯兒從未見過墨晗哥哥像昨晚那么溫柔的對我說話,莫非你是被借尸還魂了。”
項墨晗氣極,這小子是懷疑他鬼上身了,于是定定的望著他,“怎樣?信不信我真的變成厲鬼吃了你。”
聞言,李邯立刻后退兩步,“我好怕啊。”
項墨晗見他嘴里說著害怕,滿是污垢的臉上卻滿是揶揄的表情,表情豐富的簡直能用春夏秋冬四季來形容。
看樣子,這家伙的病已經好了。于是,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這里不過兩三仗高,四周布滿雜草,像是荒廢已久的酒窖,只要緩緩順著陡坡爬出去便可。
“墨晗哥哥,我們接下來要去哪里啊?”李邯見他起來就纏著他問東問西。
“不想出去么?”
“想想想,邯兒想念娘和爹爹了。”
“那項離該躲到一旁傷心了。”
“邯兒自然也想念項離哥哥呀,原本邯兒就想把帳中那流星錘拿來贈與項離哥哥,奈何走的急忘記了,下回一定記得。”
“下不為例。”
“知道咯。”
“一會兒我背你慢慢爬出去,可不許在背后使壞,聽到沒?”項墨晗一改往日的樣子,雖然態度還是冷冷的,竟也有問必答,沒再像之前那般少言寡語。
或許是這一天一夜下來,李邯又餓又累,沒像過去那般以捉弄別人為樂,乖乖的趴在項墨晗背上一動不動。
項綰這晚幾乎是和衣而眠,突然聽到有敲門聲,他立刻坐起來,“進來”。
只見鳳奕推門而入,神色焦急,“不好了將軍,敵軍去而復返,不知意欲何為。”
項綰神色一凜走向前去,“即刻隨我去前方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