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闌珊衣著整齊地走進……確切說是飛進主控制室的時候，發現西門戎在玩球。

　　好吧，這同樣不能作為西門戎玩物喪志的憑證，畢竟他的法基是關聯太初雷金之道的，多練習一下電磁力操縱的精密程度總是沒錯的，而且闌珊還注意到了那兩個金屬球的細節——一紅一藍，忽亮忽暗，飛速旋轉，就仿佛微縮版的“真神翠目”，闌珊看了有那么幾秒，很快發現了其中的玄機。當紅球和藍球的亮度差不多的時候，“混合色彩”的效果占據優勢，給人的整體感覺略略偏向紫色，而當藍球的亮度遠遠超過紅球，那么藍球在紅球映襯下略略偏向“綠色”的視覺效應會占據主導地位，而這正是“真神翠目”的實際情況。

　　“光的頻率并沒有改變，但給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真是造化之妙。”闌珊如此感嘆道，而下一個瞬間，場景變化，一紅一藍兩個球體隱去，有關鵜鶘妖即將突破的影像浮現出來。

　　“想要點什么，我的小姑娘？”西門戎變戲法一般地拿出一大堆甜食，而闌珊的選擇是——她全都要！

　　“要不是你現在的身體能夠完美地調整‘平衡’，你早就吃成大胖丫頭啦——”

　　“反正吃不胖，那就讓我吃嘛——”

　　闌珊的嘴巴里塞滿了食物，因此一直都在用電波和西門戎交流，此刻的西門戎開了一瓶二六八二年的酒開始慢慢品味，并把闌珊發給他的數據和結論調了出來，當他看到那一行明顯是才加上去的猜測之時，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你的觀點很有意思，我的小姑娘，這是你想出來的，還是想起來的？”

　　“是我想出來的。”闌珊一方面是排斥和紅蓮華有關的“宿慧”，另一方面這確實是她努力思考的結果，“本質蛻變是思維器官的徹底改變或替換，不管是對還是錯，都是我自己的觀點。”

　　“你很出色，不是夸你，是真的很出色，我的小姑娘。”西門戎發出由衷而欣慰的贊嘆，畢竟闌珊的思路對他解開九墟仙道之謎有莫大的幫助，“那么按照你的想法，金丹及金丹以下的修士，思維器官是什么？”

　　“大腦。”闌珊回答的很肯定。

　　“為何不是魂魄？”

　　“魂魄和大腦的關系，就如同西門先生說過的程序和計算機的關系。雖然‘程序’才是本體，但思維器官依然是‘計算機’，至于鬼魂之類的存在，其實也是靈氣在鬼力影響下凝聚成了可以承載魂魄的‘思維器官’……”

　　“說的好，我的小姑娘，那你認為元嬰和元嬰以上的修士，他們的思維器官是什么呢？”

　　“就是元嬰，元嬰才是他們的本體，至于身體，對于高階修士而言只是一件‘外設’而已。”

　　西門戎點頭，他現在還無法完全確定闌珊想法的正確性，但考慮到千面無名拋棄了身體也玩讓元嬰逃走的事實，闌珊的猜測成立的可能性還是相當大的。

　　“很好，你這說法在邏輯上確實可以自恰，水平相當之高。不過我們現在手頭的試驗耗材是妖類，妖和人總是有些不同的。”

　　“確實是這樣，西門先生，”闌珊算是徹底打開了話匣子，“按照我的推斷，天擇期及天擇期以下的妖類，思維器官是妖魂……”

　　西門戎神色平靜：“妖魂？為何不是妖腦？畢竟低階妖類被爆頭碎腦一樣會死。”

　　闌珊堅持自己的觀點：“因為低階妖類的妖魂是依賴于肉體產生的妖力的，爆頭碎腦會導致肉體死亡，妖力失去供應，然后妖魂自然支撐不住，除非它能夠得到額外的力量補給，譬如說……”

　　西門戎調出一個揮舞著鐵棒的大猴子圖像：“你說的是猢猻老祖？”

　　闌珊非常堅定地點頭：“是的，西門先生，猢猻老祖是猢猻妖信力凝聚的神靈沒錯，但它同時又是一個得到信力補給的妖魂，因此它的境界是妖丹天擇化形那一套，它不會產生元嬰。”

　　“不錯的說法，值得研究。”西門戎緊接著拋出了下一個問題，“那么在化形期之后，妖類的思維器官又是什么呢？”

　　闌珊說出兩個看似低端的字：“妖魄。”

　　九墟也有“三魂七魄”說法，相對于偏精神側的“魂”，“魄”更接近肉體，因此在武修、體修方面被提到的比較多。至于“妖魄”兩個字，基礎意思是“妖類強大的體魄”，不過闌珊方才所指的，顯然是高端的多的意思。

　　“化形期之前，妖魂和妖體是互相依賴但又互相分離的，完成妖版‘本質蛻變’后妖魂和妖體才完全融合，是為妖魄，如果在把神通融合進去，那就是妖神。對于真正的大妖來說，‘身體的一部分’和‘身體的全部’是沒有區別的，所以它們能夠完全操縱血肉，所以它們能夠憑借一塊血肉卷土重來……基本上就是這樣了，西門先生。”

　　“大膽猜測，小心驗證，你至少做到了前一半，我的小姑娘。”西門戎把正在全力突破的鵜鶘妖影像調到最大，各種試驗數據一應俱全，“現在就讓我們看看，后一半的結果是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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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論，被西門戎稱為“超Keter級強度，讓六八二大爺插翅難逃”的鵜鶘妖收容室，其實在物質上從來沒有虧待這妖。

　　妖類沒有辟谷的概念，妖化個體的食欲往往比未妖化的普通動物更強烈，而鵜鶘妖被擒獲、關押的這些天里，大肥魚之類的管夠，靈氣更是充裕到濃厚的地步，按理說這日子過得不錯，夠馴養育肥的標準了，但很顯然妖類的心理并不能套用普通動物的模式。

　　野心，遠超過普通動物的野心，不斷膨脹的野心，這是幾乎所有妖類的共同點，就算是被“馴服”的猢猻妖，如果西門戎放開對猢猻老祖的管束，那也是分分鐘犯上作亂，至于那些獨霸一方，天老大它老二的野生妖類，你指望它老老實實地窩在收容室內當家禽家畜？門都沒有！

　　更何況鵜鶘妖是被一大群武裝派大星用“卑賤的雷法”(超超超級強化版泰瑟彈飽和齊射)放翻了捉進來的，打心眼里不服，這些天來無論是吃魚肉還是吞噬靈氣都帶著一股濃烈的怨氣。這頭已經是天擇期大圓滿的妖禽已經下定了不顧一切突破的決心，為的只是它自己定義的復仇。

　　當鵜鶘妖進入某種類似人類修士的“入定”狀態后，收容室外四十多個派大星荷槍實彈、嚴陣以待。激光武器、等離子武器、動能武器、戰術核武器、反物質武器一應俱全，當然還有中子彈這種理論上完克純粹血肉之軀的特種武器，不過對即將出現的化形期大妖究竟有多少效果，還是未知。

　　在收容室內，這只身高兩丈，外貌還是鳥，體型卻向著恐龍方向一路狂奔的鵜鶘妖體內，正發生著極為劇烈的變化，由于它強烈流動的妖力形成了一層不透光的“外殼”，所以安放在收容室內側的各種傳感器受到了很大的干擾，不過這沒關系，畢竟有另一批微型傳感器，已經通過喂食的魚肉，悄悄潛入了鵜鶘妖的體內。

　　一個精確建模的虛擬解剖模型展現在西門戎和闌珊面前，鵜鶘妖的各大生理系統和妖力形成的法術實體、妖丹之類的結構一應俱全。值得注意的是它的渾身上下總數超過四萬的穴竅都在發生異乎尋常的異變，而與人類有所不同的經脈系統更是如同河流，如同潮汐，無數妖力的溪流在奔涌，在躍動，在拆解，在編織……

　　沒錯，“拆解”和“編織”是最好的描述方式，妖力的溪流在破壞鵜鶘妖體內已經存在的體系，然后試圖建立新的體系，這個過程毫無疑問是危險、復雜而痛苦的，然而更加毫無疑問的是，這個過程一旦開始，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

　　闌珊抑制不住語氣中的激動：“妖丹融化，妖體變成了無定型的狀態，刻在妖血符篆中的神通雖然沒有完全融合，但也進行了脫胎換骨版的重構，妖魂極度活躍，在不斷擴散……就如同我的猜想那樣，西門先生！”

　　“有意思……如果鵜鶘妖失敗了，我們收獲到的怕是一枚天擇期的妖力炸彈，如果它成功了，我們將直面化形期大妖。相比之下，我還是希望它成功的。”西門戎說著，對收容室周邊三個凱達林水晶塔下達了“加大功率”的指令。

　　“工業化思想的好處就在于可復制性，你造出了第一個，就可以用同樣的方法造出第二、第三……乃至第一千個、一萬個。這三個水晶塔就當我送給它了，如果燒了，我這邊還有三個備份！”

　　“西門先生到底造了多少凱達林水晶塔？”

　　“目前手頭有十二個，還有十個正在加工之中，永遠不要懷疑神機營的產能，我的小姑娘。”

　　在西門戎說出上述的話的一刻鐘后，鵜鶘妖體內的變化達到了真正的臨界點，一道妖異的華光兆景沖天而起，就如同某種暴力版的彩虹。那龐大的妖力產生的持續波動，在毫秒級的時間后，被西門戎和闌珊、以及墨潭沼基地的其他活物所感知。

　　那是咆哮，隸屬強者的咆哮。

　　那是怒吼，渴望復仇的怒吼。

　　化形期鵜鶘大妖，駭然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