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悖論”，或稱為“上帝悖論”，在地球古代的思辨之中擁有相當高的地位。而這一悖論的最簡單的闡述形式就是——上帝(或者其他什么牛逼哄哄的神仙)能創造一塊自己舉不動的石頭么？

　　如果這個回答是“是”，那么就等于承認上帝在“舉重”的能力上存在極限，如果這個回答是“否”，那么就等于承認上帝在“造物”的能力上存在極限，總之無論如何，上帝在邏輯上都不是可以“全知全能”、“為所欲為”的，因此“上帝悖論”往往被無神論者作為和神棍們論戰的武器。

　　但神棍也不是吃白飯的，“上帝悖論”的解決方式早就出現了，而且還分了派系。其中一派致力于論證“上帝舉不起來的石頭是邏輯上不存在的”，就像沒有“方的圓”、“熱的冷”、“紅色的藍顏料”、“三角形的矩形”一樣，這個派系中還有人論證說“石頭”在定義上是有上限的，大到一定程度就成了星球，再大一些就成了黑洞，因此不存在“上帝舉不起來的石頭”，云云。

　　另一個派系則走的更遠——“上帝為什么要遵守人的邏輯？上帝可以捏出一個自己舉不起來的石頭，然后又能舉起來，就是這么任性！別問，問就是上帝牛逼！”這種解決方式幾近于無賴，但由于“上帝牛逼”這個大前提在，恰恰是最不好駁倒的那一種說辭。

　　“好啦，我的小姑娘，如果把這里的‘上帝’、‘神仙’，換成九墟風格的‘九天玄圣’、‘銜燭之龍’的話，那么情況又會如何呢？”

　　“……”闌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這個過程中她對太初流形之道解析的那個線程依然開著，但其他的線程陷入了思考，“嗯哪，我覺得銜燭之龍或許真能制造出它也舉不動的石頭的，譬如說它可以把大日變成一個黑洞……”

　　“九墟大日的質量雖然超過地球太陽，但距離奧本海默極限還是有不少距離的，正常情況下，它的最終結局是產生行星狀星云和白矮星。”

　　“既然銜燭之龍發威，那肯定就不是‘正常情況’了啊，只要銜燭之龍會太初坤艮之道，用法術實體模擬引力，把九墟大日硬生生壓縮成一個黑洞也沒有什么理論上的困難的說，而一旦形成了黑洞，我想不出銜燭之龍還有什么辦法把它再還原回來。”

　　“即使無法還原，也可能通過重力牽引的方式對黑洞化的大日進行移動，所以還是可以‘舉起來’的，如果銜燭之龍有把黑洞化的大日‘封印’進某個小宇宙，加速其蒸發，還真存在把黑洞還原成正常物質的可能，雖然這么玩在能量上或許很不合算就是了。”

　　“在能量上不合算？好吧，這不也是‘極限’的一種體現么？如果銜燭之龍甚至九天玄圣都無法真正違反熱力學第二定律所規定的時間之矢的話，那么他們再怎么厲害都依然是‘有限’、‘有窮’的，所謂的無盡壽命也只是小于等于熱寂到來的時間而已，至于肯定比銜燭之龍弱的‘深淵意志’，肯定也是不能違背熱力學第二定律的，所以說……”

　　闌珊似乎發現了什么關鍵性的存在，在極短的時間內，她的思維如同風暴一般發散，大多數怪異的想法都被否認掉了，而剩下來的則越來越精煉與純粹——“既然深淵意志大概率不能違背熱力學第二定律，而九墟莫霍面與古登堡面之間的黑色不明物質‘硬殼’又有隔絕靈氣的作用，那么……這種硬殼的存在目的是否是……讓深淵意志緩慢地‘虛弱’甚至‘餓死’？”

　　“可能性不小，我的小姑娘，這個假說甚至能解釋為何‘深淵意志’那么急于越獄，畢竟時間拖得越長，形勢對她來說就越是不利。甚至放出大量的碎片分身，讓她們成長后‘復仇’被吞噬也可以用‘攜帶能量，緩解饑餓’來解釋，不過‘饑餓囚牢’假說依然存在一個必須的前提，那就是靈氣的來源。”

　　西門戎發出指令，他和她面前的虛擬影像再一次變化——“假說之一，靈氣是九墟所在宇宙物質伴生的內廩屬性，假說之二，靈氣是九墟所在宇宙能量轉化的一種形式。如果是假說一成立的話，深淵意志別說關一百萬年了，就算關一百億年都活蹦亂跳，但如果是后者，那么就存在一個問題——靈氣能源是由什么轉化而來的呢？”

　　闌珊凝視著眼前的虛擬影像，琥珀色的眸子中燃燒著火紅色的華光。長周期變星確實是中小質量恒星演化過程中最為輝煌（當然也是瀕臨滅亡）的階段，雖然表面溫度已經低到了兩三千度，但數百倍于地球太陽的直徑，依然讓它的光度足以傲視群雄。闌珊記得，西門先生說過地球只吸收了太陽二十二億分之一的輻射能量，就足以維持起一個龐大的生態系統，考慮到九墟的體積只是地球的六十多倍，而大日的光度何止地球太陽的萬倍。九墟從大日處得到的輻射能量只占大日總能量輸出的極小一部分，而如果大日的另外極小一部分能量轉化為靈氣的形式，確實可以做到幾乎天衣無縫。

　　“所以說大日厚重的外層大氣中，藏著把部分輻射能量轉化為靈氣的機關或者法陣？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這真是宏偉到極致的工程……但是等等，我記得投靠玄尸派的候風道叛徒曾經聲稱上古天尊與九天玄圣交戰于天河之末，那么至少說明在距離大日很遠的地方也存在靈氣，換句話說……”闌珊的柔性機械臂因為興奮而瘋狂地舞蹈，“至少一條懸臂的龐大空間中的恒星上都有可能存在這樣的法陣，甚至更大范圍……”

　　“你完全可以說的更加夸張一些，我的小姑娘。或許九墟所在的宇宙都已經經過了‘靈氣化的改造’，以至于這個宇宙幾乎所有的生物都把靈氣的存在當做了自然而然的狀態，就算有部分區域的‘靈氣生產法陣’出現了問題，由于靈氣本身的超級流動性和擴散性，這些區域也只會成為靈氣含量略低的區域，而不是‘無靈區域’。如果說這個宇宙中真的存在什么‘無靈區域’，那么恐怕就是被九天玄圣一類的存在封印、最終餓死的‘星球內部’了。”

　　闌珊聽的毛骨悚然，在某一個瞬間甚至對那被關押起來，在漫長的歲月里飽受“饑餓”折磨的深淵意志有了那么一點點同情，但隨后，她直接斬斷了這種念頭，畢竟如果“饑餓囚牢”的猜想是真實的話，那么她和其他所有的碎片，都無非是深淵意志的食物而已，食物對食客感到同情？她還沒有蠢到如此境地。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九天玄圣么？”黑發琥珀瞳少女的音調變得飄忽不定，畢竟就現在看來，九天玄圣顯然地位比銜燭之龍要高，卻似乎沒有高到真正的宇宙級別，上古天尊只是落敗，而不是直接被秒殺，這種戰斗力表現，似乎比不上“宇宙級強者”的英名……

　　“我無法確定，但是從邏輯上推導，九天玄圣的行為更類似于神話中的‘神使’，而非‘神’本身。至于那假定中的，比九天玄圣更九天玄圣的存在，我們姑且把祂稱為‘改造者’，當然了，你叫祂為‘元始天尊’什么的問題也不大。”

　　“改造者？元始天尊？說的是祂在原初的狀態下改造了這個宇宙么？祂是如何改造的？祂的目的是什么？而祂又是從何而來的？”

　　“答案只有三個字：不知道。不過如果什么時候我們能超越九帝，超越銜燭之龍，超越九天玄圣，那么或許就真的有接觸這些問題謎底的資格了。”

　　“我真心盼望這一天的到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黑發琥珀瞳的少女揚起頭，目光透過霜炎戰艦外殼的冰層，投向無窮無盡的不確定未來。然而下一秒，一層懷疑的陰影在她心底涌現。

　　“如果我們最終無法達到那種境界呢？如果我們達到那種境界之后，等待我們的只有無盡的虛無呢？”

　　“那就把虛無斬碎，直抵真實。”

　　“西門先生真會說笑話。”

　　“這不是笑話，而是歷史。在地球古代，當我的祖先們第一次面對‘測不準原理’和‘混沌體系’的時候，也曾有世界本質是混亂不可預測的說法，但最終，他們還是找到了描述那些看似無法描述之物的辦法，世界的規則或許和你我的直覺不同，但依然存在。而探尋規則和真理的過程，可能是世界上最有趣、最壯麗的冒險。”

　　“我喜歡這種說法，為探尋真理而不是提升實力而去修行，感覺真好。”

　　“如果你發現這樣修為漲的更快，那就對了。”

　　在這一刻，闌珊感到了魂魄深處有什么在融化，她依然是她，她卻又不再是她，如果說之前的她只是剛剛擺脫了深淵意志的控制的話，現在的她算是真正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那種感覺是如此輕松美妙，就仿佛漫長禁錮之后的第一次自由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