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有些魂不守舍的離開了軍情五處,他覺得瑪麗安不可能是德國的間諜。他們在卡薩布蘭卡相識相戀,他們一同在德國大使館冒著生命危險刺殺德國公使,他們在倫敦結(jié)婚,并且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安琪拉。
但萬一呢?萬一瑪麗安真的是德國間諜,那么他們之間的愛情和婚姻算什么?假裝愛上他,然后利用他來獲取情報?不對,他們有安琪拉,胡安不相信瑪麗安是一個如此狠心的人,糾結(jié)的情緒讓胡安心亂如麻。
胡安有些心煩的回到倫敦南區(qū)的家時已經(jīng)天色暗淡下來了,瑪麗安聽到開門的聲音迎過來抱怨的說道:“你去了好久。”
胡安將外套掛到門口的衣帽架上,故作輕松的坐到椅子上說道:“你知道的,現(xiàn)在是特殊時期,我被拖去參加了一次重要的任務(wù)簡報。”
瑪麗安一手叉腰,一手支撐在胡安前面的桌子上笑盈盈的說道:“嘿,你忘記吻我了。”胡安跟瑪麗安正是熱情正濃的時候,每次胡安從外面回家兩人總是會先相吻一波。今天胡安心緒太亂,竟然忘記了夫妻間的情趣節(jié)目。
胡安笑了笑,抱住俯下身子的妻子吻住了嘴唇。
分開后胡安問道:“我們的小公主呢?”
“在睡覺呢。”瑪麗安開始給胡安準(zhǔn)備晚餐。
胡安看著忙碌著的瑪麗安開口道:“好消息是我這個周末沒有事情可以待在家里。”
瑪麗安撇了撇嘴:“直到電話鈴聲響起。”
胡安向瑪麗安保證道:“不會的,這周末我保證都會在家里。”
瑪麗安一臉笑意的將盤子鋪在餐桌上,看著胡安道:“真的?那么我們明天的派對繼續(xù)?”
胡安笑著點了點頭。
晚上23:05分,胡安手上拿著一本書靠在床上卻一個字都看不進(jìn)去,眼睛不時瞄向床柜上的鬧鐘。
胡安的心里十分矛盾,他不確定到底要不要對瑪麗安進(jìn)行考驗。如果瑪麗安不是德國間諜,那么一切都不會發(fā)生,生活還是跟之前一樣。
如果瑪麗安真的是德國間諜,好吧胡安其實也并不在乎瑪麗安是不是德國間諜。他只在乎他跟瑪麗安之間的感情是真實的嗎?還是瑪麗安在欺騙他?
如果軍情五處的內(nèi)務(wù)部門要處決瑪麗安,胡安不覺得自己能夠無動于衷。而如果自己給瑪麗安做掩護(hù),被發(fā)現(xiàn)了的話就要被當(dāng)做同伙處理了。
這時瑪麗安洗漱完坐到床上解下耳墜對胡安說道:“明天我需要準(zhǔn)備一些派對上用的飲料。”
胡安看著瑪麗安說道:“我明天早上去酒館買一些啤酒過來。”
瑪麗安壞笑著從床上爬到胡安的身上,貼著胡安的臉說道:“埃文斯先生,今晚就不讓你睡覺了。”
胡安也感覺身體有些燥熱起來,兩人正濃情蜜意之間,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胡安正想伸手接起電話,瑪麗安卻淘氣的按住他的手不讓他接電話。
胡安無奈的說道:“親愛的,放開我的手好嗎?”用力從瑪麗安手上掙脫出來,胡安接起電話說道:“你好,這里是埃文斯家,我是胡安中校。”
半晌,胡安臉色復(fù)雜的掛下了電話。
瑪麗安抱怨道:“又找你做什么?”
胡安頓了一下說道:“盟軍可能會在五、六月份由巴頓將軍率領(lǐng)在加萊登陸,距離解放你的祖國不遠(yuǎn)了,瑪麗安。我明天去發(fā)送一個信息,順便去買些啤酒回來。”
瑪麗安哼了一聲低頭鉆進(jìn)被窩里摸索著,忽然胡安倒吸了一口氣。
倫敦周末的天空還是灰蒙蒙的一片,胡安有些頹然的坐在酒館里喝酒。內(nèi)務(wù)部門的凈化程序就像一把達(dá)摩克里斯之劍懸浮在胡安的頭頂,這種坐以待斃的處境讓胡安感覺糟糕透了。
他不知道瑪麗安是不是德國間諜,不知道瑪麗安會不會把他透露的情報泄露出去,現(xiàn)在也不知道瑪麗安嫁給他是不是真的愛他,或者只是為了任務(wù)而已?
胡安不禁想起在卡薩布蘭卡的時候瑪麗安對他說過的話——‘我一向是付出真感情,這樣才能得到真正的信任’。真的只是一場騙局嗎?
胡安帶著買來的啤酒回到家里,瑪麗安親了一口胡安皺眉道:“你喝酒了?”
胡安勉強(qiáng)笑了一下找個借口道:“在酒館的時候忍不住喝了一杯,你知道我已經(jīng)很久沒喝過了。”
瑪麗安看著胡安的臉不相信道:“你有什么事情沒告訴我嗎?”
胡安沉默了一下開口道:“早上又有一名飛行員在歐洲被擊落了,他才22歲。”瑪麗安一臉抱歉,上前抱住了胡安以示安慰。
晚上的派對來了很多人,胡安覺得沒有一個人是自己認(rèn)識的。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甚至不少年輕男女直接在房子角落里擁抱相吻,人人都是在肆無忌憚的狂歡著。
胡安閃過邊上跳舞的兩人,一名陌生人舉著酒杯一臉興奮的對胡安說道:“感謝你的招待埃文斯先生,這派對真熱鬧。”
胡安笑著舉杯示意,只見他又對站在樓梯口跟一名戴眼鏡的男子交談著的瑪麗安喊道:“瑪麗安,很棒的派對!”瑪麗安也笑著招呼了一下。
見胡安走了過來,和瑪麗安交談的戴眼鏡男子轉(zhuǎn)身離開了。瑪麗安笑著挽住胡安的手笑著說道:“派對的消息傳開,來的人幾乎有一半我都不認(rèn)識,大家都不愿錯過任何一次的熱鬧。”
胡安看著瑪麗安漂亮的臉頰沒有說話。瑪麗安奇怪的摸了摸自己臉問道:“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正說話間,突然遠(yuǎn)處天空傳來凄厲的防空警報聲,隨即響起大量高射炮射擊的炮響。房間里的眾人一片慌亂,胡安喊著大家把音樂和燈光都關(guān)掉。人們都跑出房子到外面抬頭望向天空。
胡安和瑪麗安也跑到外面,只見遠(yuǎn)處無數(shù)盞射燈照向天空,高射炮發(fā)射的曳光彈像流星雨一樣撲向高空散發(fā)著死亡的魅力。
“我要去抱安琪拉。”瑪麗安匆匆說了句話就急忙跑向房間里面去了。
眾人在屋外議論紛紛,“德國人在轟炸東區(qū),這里應(yīng)該沒事。”
倫敦東區(qū)是倫敦主要的工業(yè)區(qū)和工人住宅區(qū),西區(qū)是各政府部門所在地。德國人的轟炸機(jī)一般都是攻擊這兩個區(qū)域,南區(qū)大多是住宅區(qū),沒有什么有價值的攻擊目標(biāo),所以大家都還比較鎮(zhèn)定。
“看啊,擊中一架敵機(jī)了!”人們歡呼起來。
夜幕中只見一架德國高空轟炸機(jī)被高射炮擊中,機(jī)尾拖著明亮的焰火開始不受控制的墜落下來。
胡安看著落下的飛機(jī)越看越不對勁,看它斜著落下來的路徑,似乎是要撞到這里了?胡安馬上跑到屋子里找瑪麗安和安琪拉。
飛機(jī)掉落下來的轟鳴聲幾乎近在耳邊了,胡安展開雙手一把圍住正抱著安琪拉跑下樓梯的瑪麗安喊道:“快蹲下!”
胡安懷里抱著母女倆,感覺飛機(jī)的轟鳴聲幾乎是從頭頂掠過。瞬間窗外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爆炸聲,火光騰空耀眼。
胡安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就差一點他們一家三口就要葬身火海了。與死神擦肩而過的體會讓胡安徹底放下了心中的一點顧慮。
瑪麗安見胡安還抱著她們母女倆不放手,抬頭正想說話。就聽到胡安低沉的聲音道:“昨天有人告訴我你是德國間諜。”
瑪麗安心中一顫,只聽胡安繼續(xù)抱著她說道:“昨晚我故意說出來的情報信息,如果你泄露出去的話,內(nèi)務(wù)部會在兩天內(nèi)從柏林得到確認(rèn)。”
胡安緊緊抱著瑪麗安說道:“所以請不要欺騙我,你是德國間諜嗎?”
瑪麗安沒有說話,但胡安卻感覺到懷里的人輕輕點了點頭。胡安頓時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他用力握緊瑪麗安的雙臂,看著她低吼道:“那你對我的愛也是假的嗎?是為了騙取我的信任才跟我結(jié)婚的嗎?”
瑪麗安使勁的搖搖頭,抬起頭已經(jīng)是滿面淚水泣聲道:“不是的,我愛你。我真心的愛著你,在卡薩布蘭卡的時候我就愛上你了。”
瑪麗安一臉的絕望:“在巴黎我們被保安警察抓住,他們用我的父母威脅我當(dāng)間諜。到倫敦后我以為能自由了,但是他們又找到我了,威脅說要傷害你、傷害安琪拉......”
胡安看著泣不成聲的瑪麗安,心中即是難過又是憤怒:“你可以告訴我,告訴你的丈夫,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
“我怕會失去你,我對你的欺騙會讓你厭惡我。”瑪麗安淚眼婆娑的看著胡安低聲哭泣道。
胡安雙手抱著瑪麗安滿臉淚水的臉頰,只能僥幸的問道:“那你這次把情報送出去了嗎?”
瑪麗安無助的點了點頭,胡安頓時覺得一陣無力,腦海里萬千思緒都亂成一團(tuán)。
遠(yuǎn)處傳來一陣高射炮發(fā)射的炮擊聲和航空炸彈投下時的尖嘯聲,胡安一咬牙對著瑪麗安說道:“內(nèi)務(wù)部不會放過一個德國間諜的,我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殺了你。我們現(xiàn)在馬上就走,趁現(xiàn)在德國飛機(jī)空襲,我們趁亂找一艘船去加拿大,然后看情況去瑞士。”
瑪麗安現(xiàn)在六神無主只能聽從胡安的意見,于是抱著一直睡覺的安琪拉去房間收拾衣服。胡安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成功逃跑,但是他一定要想辦法保護(hù)自己的妻女。
不久之后,胡安穿著軍裝手提行李包和懷里抱著安琪拉的瑪麗安一起坐上自己的汽車,對鄰居只說是倫敦太危險,準(zhǔn)備送瑪麗安母女去威爾士鄉(xiāng)下躲避。
胡安粗略考慮倫敦港口現(xiàn)在戒備森嚴(yán)不適合出逃。南安普敦離倫敦不遠(yuǎn),而且有大量運輸船商船從英國到美國和加拿大,相對來說應(yīng)該會比較容易混過關(guān)。
天空開始下起小雨,雨刮器和汽車擋風(fēng)玻璃刮擦的聲音擾人心煩。胡安開車疾駛在道路上有點緊張的注視著前方。瑪麗安照顧著懷里的安琪拉不時用憂郁的眼神看向胡安。
突然前方雨幕中一輛黑色汽車對向沖了過來橫在胡安駕駛的汽車前方,胡安下意識的急踩剎車猛打方向盤撞上了路邊的燈柱上。胡安連忙檢查了下瑪麗安和安琪拉的情況,還好撞擊不嚴(yán)重,母女倆只是受到了一番驚嚇。
胡安心中剛涌上怒氣,只見黑色汽車下來一名穿著雨衣打著黑色傘的軍裝男子。胡安見到后頓時心中一涼,看了一眼因為碰撞驚醒而在哭泣的女兒和正手忙腳亂安撫的瑪麗安。
胡安咬了咬牙打開車門下了車,雨水立馬將他的頭發(fā)和衣服淋濕了。
“一切都結(jié)束了,胡安中校。”打傘的軍裝男子,也就是胡安的直屬上司文斯上校走過來站在胡安面前說道:“我們警告過你的。”
文斯上校面無表情的的說道:“胡安·埃文斯,我以喬治六世陛下的名義,控告你犯下叛國罪......”
胡安有些慌亂的舉著雙手道:“等等,聽我解釋文斯!她是受人威脅迫于無奈才這么做的。”
文斯上校還是無動于衷的繼續(xù)宣讀道:“你協(xié)助德國間諜瑪麗安·歌莉婭......”
胡安憤怒的喊道:“她別無選擇,德國人威脅要殺了安琪拉,要殺了我們!”
文斯上校也怒道:“她是德國間諜,有多少盟軍士兵會因為這個間諜而白白死去?我會做我該做的事情。。。”
車?yán)锏默旣惏厕D(zhuǎn)頭看向后面,有幾輛汽車行駛過來停在不遠(yuǎn)處,車上下來了好幾名披著雨衣手持沖鋒槍的軍人。
瑪麗安悲傷的看著淋著大雨的胡安和文斯上校的爭執(zhí),她留戀的低頭親了一下安琪拉的額頭,將安琪拉輕輕地放在座位上。然后從汽車的儲物格里取出一把手槍,打開車門毫無遮蔽的步入雨中。
“胡安!”瑪麗安紅著眼睛喊了一聲。
胡安轉(zhuǎn)過頭,看到瑪麗安背著手深情的對他說道:“我愛你親愛的!照顧好安琪拉。”說著不等胡安反應(yīng)過來,瑪麗安轉(zhuǎn)過身背對胡安,用手槍對準(zhǔn)自己的下巴,“砰!”
胡安下意識的因為槍聲顫抖了一下,然后就呆愣住了。愣愣的看著瑪麗安的身子軟倒在地上,忽然感覺周圍的一切都不太真實,有種做夢般的虛幻感。
文斯上校也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攔住了因為槍聲而快步跑來的幾名軍人,有些沉默的看向胡安。
胡安夢游般的走到倒下的瑪麗安身邊,看著混著雨水混散開來的血水,嘴唇顫抖著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胡安脫下外套蓋在瑪麗安的身上,如果是以前瑪麗安會笑著抱著他,歡快的親著他的嘴唇。現(xiàn)在卻是毫無聲息。
他很想哭,但又哭不出來,只感覺拍在臉上的雨水很燙、很燙。只能不由自主的抱著瑪麗安又冷又濕的身子,把額頭依靠在她身上。
“......瑪麗安被捕之前自殺了,胡安中校并不知情,報告上就這么寫......”
......
我親愛的女兒安琪拉
我在倫敦周日的晚上寫這封信
如果你在讀這封信
就代表你不認(rèn)識我
也不記得我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母親
你出生在戰(zhàn)爭之中
你的父母彼此相愛
我們在倫敦過的那一年
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你是我生命中的小天使
胡安,我的愛
你是我的全世界
我希望你能原諒我
我心中有一個畫面
你和安琪拉在牧場騎馬奔跑
在海邊垂釣
我美麗的女兒
我全心全意的愛著你
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
知道你父親會好好照顧你
我就能安息
————瑪麗安·埃文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