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群人,渴望遠走天涯,卻又盼望歸途。有的人,還沒出門便忘了行程;有的人,半途而廢自斷后路;而有的人,一念成佛亦或一念成魔。
九元鎮(zhèn)往西走八百里便是苦海圣地。苦海邊生活著許多村落的人,通常稱他們?yōu)椤昂C瘛薄km然在苦海邊,卻從未有人駕船出海捕撈海貨。他們全靠在海邊種植一種叫“蘇蘇麻”的植物,待收獲之日,苦海的上神便會派手下前來統(tǒng)一收購,并且還會在那一日掀起苦海之浪,從海底送一些海貨上岸給海民。
當初是苦海之主救了許多難民,并允許他們從此在苦海周圍安家,唯一的條件就是不能下海捕撈海貨。如果有人一旦違背誓言,必將被天火焚身。海民們還算聽話,在苦主的庇佑下一直都過得很安逸。
傳說,苦海之主煜魔風曾經一夜屠盡八荒,簡直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三界六道都說他是世間的罪人,為了贖罪,他自愿流放自己到這荒涼孤寂的苦海來。
海民們雖未見過苦主的真面目,卻都很愛戴他。為了替煜魔風贖罪,每隔五年海民們便會自發(fā)在村落間挑選一名女子,穿著紅裝喜服生祭苦海。這些女子以此為榮,她們被稱為苦海的新娘。
阿蘿心疼這些女子的無辜,又阻止不了他們心中那份所謂的信仰。為了不再有女子無辜赴死,她想到了一個辦法。
桃落發(fā)現(xiàn)被軟禁在苦海后山的阿蘿最近不怨也不氣。桃落偷偷到后山觀察了幾天,看見阿蘿每天都很勤奮的除草澆水,把親自看管的那片蘿卜地當成寶貝似的。只要發(fā)現(xiàn)有一只蟲子,她便會用剛學會的捆綁術將它捆綁起來,把它提至與眼睛平行,再惡狠狠的瞪它兩眼,然后吊在田地旁邊的桃樹枝干上。
時間一長,阿蘿掛在桃樹枝上的蟲子越來越多,蟲子的尸體成排風干,隨風而揚。她看它們就像在看風中自舞的風鈴,也不去想會不會對這些蟲子太過于殘忍。
阿蘿每次從它們身邊過都會很認真的說:“只怪你們命不好,干嘛非得做一條蟲呢?這也怨不得你們。我知道你們大家都是為了有一口菜吃,但我的蘿卜有我照顧,就不能讓你們傷害哪怕一小口,所以認命吧。”
桃落覺得可能是阿蘿閑得無聊想種地解悶,便沒有多管她。
兩個月后,阿蘿一個人用瘦弱的小身板拼命拉著一輛裝著兩百斤白蘿卜的板車,慢騰騰的在苦海岸上移動。
她把蘿卜拖到附近的村落,用這兩百斤白蘿卜換回了一件合身的紅色嫁衣。她把嫁衣捧在懷里,喜滋滋的回到苦海后山。
阿蘿穿上嫁衣,第一次爬上天劫崖,對著天地起誓:愿跳入苦海以贖煜魔風的罪孽。她說:“煜魔風大人是好人,不管有多少罪孽,請放過他的臣民,我阿蘿自愿嫁給他,成為他的新娘,也心甘情愿跳入苦海以祭八荒,讓我做最后一個葬入此海的女子吧。”
說這話的時候,她和煜魔風才認識了兩個月。
她笑著張開雙手跳入苦海,眼里有那份曾經的天真單純。
煜魔風懶散的躺在風雨宮的寶座上閉目養(yǎng)神。聽見一小奴急切的跑進大殿報信說,看見阿蘿穿著喜服跳入了苦海。
煜魔風慌得差點從座位上跌下來,他假裝鎮(zhèn)定的站起來,轉身進入密道后,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一個崖口,沒多想便縱身跳入苦海。
待煜魔風把阿蘿救回風雨宮時,他把抱回來的阿蘿往地上一扔,獨自往前走了幾步。他攥緊雙手,努力遏制著自己心頭那團怒火。
阿蘿被海水嗆得驚魂未定。
煜魔風瞪著一雙透著寒氣的紫色眼眸,額頭暴起一道道青筋。他實在氣不過,大聲喘著粗氣,轉身幾步上前,一把將癱倒在地的阿蘿粗暴的提起來。
他揪著她的衣領迅速往后退去,直到阿蘿撞在墻上,他也沒有絲毫要放手的意思。阿蘿雙手緊握著他的手,艱難的說:“我,快喘不過氣了。”
煜魔風放手,阿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往后推了一把,再次撞擊墻面。從墻壁上摔落到地上,她轉頭看見墻面被撞出許多條深厚的裂痕。
煜魔風沒有放過她,他凝氣將阿蘿懸在半空。大殿中的溫度驟然下降,宮壁和柱子上都結起一層紫霜。煜魔風一抬手,憑空顯現(xiàn)十把匕首,他冷冷的看著她,沒說一句話。
阿蘿哭著搖搖頭,四肢被固定,她已動彈不得。
煜魔風將目光移到一邊,一揮手,十把鋒利的匕首一把把毫不留情的刺穿阿蘿的手掌心。
“啊!”阿蘿滿面淚痕,她拼命搖頭,聲嘶力竭的喊:“啊!為什么!”
煜魔風御風而上,認真的看著她:“你錯在不該對我好。”
阿蘿心已死了大半。她親眼看著自己的雙手插滿了十把匕首,冰冷無情的刺穿了她的手掌。鮮血從刀口流了下來,一滴滴落在大殿中,滴落的聲響是阿蘿聽到過的最恐怖刺耳的聲音。
她忍痛問:“我有何錯?”
煜魔風親手拔下一把匕首,說:“起心動念皆是罪。”
她委屈至極,又問:“為什么她們可以而我卻不能?”
煜魔風連續(xù)抽下四把匕首,疼得阿蘿咬破了嘴唇,但她始終沒有再哼一聲。
他答:“我只不過是羨慕你這般的無羈,倘若她還活著,能如你這般不管不顧,那便不是她了。”
“海民的命數(shù)由天而定,縱然他們赴死我也不能干涉。可你,是我?guī)Щ貋淼模趺磥淼木驮撛趺椿厝ァ!膘夏эL一揮袖,所有匕首盡數(shù)抽完,阿蘿再次跌在地上。
阿蘿心有怨氣,疼得無力反駁,她開始討厭煜魔風心里裝了別人。她帶著情緒吃力的舉起血淋林的雙手,賴皮的問:“若我就喜歡起心動念,下一次你會把刀插進我的心臟嗎?”
“與我在一起,天地共誅,你可受得?”煜魔風從半空落地,蹲下來問她。
“我雖與你同在一個屋檐下,卻是因為你強我弱,倘若有一天我變得和你一樣強,你可要小心了!”阿蘿幽怨的看著他。
“我很喜歡任性刁蠻的人,如果從一開始就乖巧聽話,是不是就沒意思了?”煜魔風在回答阿蘿,又像在說給自己聽。
煜魔風,前生前世我可有欠你半分?
煜魔風,我心眼兒小,愛記仇,我一定會報復你的。
阿蘿伸手捧著煜魔風的臉,她寒心的看著他,還沒開口說話,眼睛一閉暈在他懷里。暈倒的時候,她的手從煜魔風臉上滑落,鮮紅的血印留在他的臉上,看上去十分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