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緩緩地睜開眼睛,環視了一下四周,正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里,身上多處被白布包裹著,視線以外的地方有輕微的鼾聲傳來,他挪動了肩膀,想用手肘撐著自己坐起身,但傷處產生了疼痛,不自覺地叫喚了一聲。
“醒了?”是關羽的聲音,鼾聲也隨即停止。
“這是在哪?”確認是關羽后,張飛便也無所謂是否要起身了,平躺著問道,說話有些吃力。
“許都,曹府。”關羽調整了一下坐姿,抬起兩腿翹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嗯?他不是說不投奔曹操嗎?他……對了,他怎么樣?”張飛想到了劉備,放大了一點音量,怒力地把臉往關羽的方向轉去。
“放心,只是暫住,而且他好著呢。”關羽的語氣依舊是一貫的平緩,“還是擔心你自己吧,昏睡了三天,大夫說你多處骨裂、腹內出血,到處都有經脈受損。”
“或許是因為我受傷才留在了曹操這里,看來那家伙還……”張飛默默地在心里想道,覺得劉備似乎也并非那么一無是處。
“喲,沒死啊?”此時,劉備從門外走了進來,露著幸災樂禍的表情。
“還……真是讓人討厭!”張飛繼續想著,眉毛往下一沉。
“喲,你也逃出來了?”隨后便反問了回去,人也稍稍精神了些。
“哈哈哈哈,區區董卓怎么可能害的了我?”劉備狂妄地笑起來,顯然忘記了那晚的驚心動魄,“不過……你遇到誰了?居然如此狼狽。”
“我只聽見他叫奉先,應該是字,武藝超群、動作敏捷,而且力大無窮。”張飛兩眼望著頂梁說道,回憶著當時的情景,腹部還在隱隱作痛。
“先前有聽曹操說過,董卓帳下第一大將叫呂布,看來就是當晚獨自坐在一側的那人。”劉備轉著眼珠回憶,一只手摸著下巴,“我猜他或許和那貂蟬有著不尋常的關系。”
“貂蟬?是不是董卓身邊那位貌美的女子?”張飛皺了皺眉頭,想了起來,“你怎么知道他們的關系?”
“壽宴上他不近其她女色,一直像有心事,即便是你到場了也無動于衷。”劉備歪起了腦袋,翹起嘴角笑著說,“而貂蟬離開后,他便也跟著去了同一個地方。”
“那呂布之后過了多久到場與你對戰?”關羽又換了一下坐姿,把雙手抱臂在了胸口。
“嗯……我差不多已打倒了所有的侍衛,他才趕到。”張飛左右緩緩地移動著眼珠回想。
“哈哈哈哈,看來我多數猜對了。”劉備大笑,輕輕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搓起了幾根胡須。
“但是……我感覺那貂蟬并非是個本性放蕩的女子。”張飛的腦海中又浮現了那晚貂蟬望著自己的眼神。
“別在意那么多了,曹操已書信各路諸侯速來許都集結,就快開戰了。”劉備的表情正經了起來,“云長,和我前去議事。”
“抓緊養傷。”關羽對著張飛輕輕地囑咐一句,隨著劉備離開了。
……
曹操騎馬走在最中間,在他左側的是公孫瓚,右側的是陶謙,都間隔著好一段距離;隨后依次向兩邊并排延展開的是又一次被集結的各路諸侯,唯獨袁氏兄弟二人不愿出兵參戰。
諸侯們走在第一排,在他們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二十萬聯軍,將士們雖然不屬于同一帳下,但此刻的目的卻都是一致的,無畏這深秋的冷風,昂首挺胸、踏著大步,如同洪水泛濫般朝洛陽城涌來。
劉關張三人走在公孫瓚正后方的騎兵第二排,已然算是脫離了曹操的軍隊。
張飛的傷在這段備軍的時間里已經基本痊愈了,正精神抖擻地騎著烏騅走在劉備和關羽的右邊,但有一件事讓他感覺不太自在,周圍不斷有將士轉頭朝他打量,有的人甚至還露著隱晦的微笑。
“看來我們三人之中最先名聲在外的是翼德。”劉備歪著腦袋,語氣諷刺。
“先說好,男扮女裝這種事我再也不做了。”張飛回應得很小聲,白了一眼。
“哈哈哈哈,你是擔心自己真的搞混了性別吧?”劉備卻很大聲地說道。
“你……”張飛眉頭緊鎖,環視了一下眾人的目光,一臉憋屈地看著地面。
“大戰在即,你還有心思說笑?”關羽叼著雜草,平視前方,冷冷地說。
“何必自尋煩惱?我可是興奮得發抖。”劉備仰起了腦袋,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嗤,那天你回到客舍的時候可是慌得不行,如今倒說風涼話了?”關羽數落起了劉備,斜眼看著他。
“行刺和打仗可不一樣,沙場征戰……那可是尸橫遍野。”劉備說著不自覺地伸出舌頭舔起嘴角,瞇起眼睛笑了。
“從善,你可還記得?”關羽又提醒了劉備。
“嗯?哦——是啊,我有些過分了。”劉備依然是一臉的壞笑。
“暴君。”張飛在一旁輕聲地嘟囔了一句。
身旁的其他將士并沒參與三人的對話,只是偶爾側臉看看,唯獨郭嘉斜起了眼角朝向了劉關張,神情若有所思。
一個時辰后,浩浩蕩蕩的聯軍來到了洛陽城南的虎牢關。
步兵在距離洛陽一里之外安營扎寨,而諸侯和各自的騎兵來到了城門下。
這段時間里,董卓也將各大主將紛紛調至都城,已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聯軍行進到了距城門約百米的位置,曹操拔出了腰間的利劍,高高地舉起,劃著圈揮舞了幾下。
身后的騎兵依次勒停了馬匹,整齊地列好隊形,一個碩大的方陣平鋪在在虎牢關的正前方,即使看不清將士們的臉色,卻依然可以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殺氣撲面而來。
曹操用雙腿夾了一下坐騎的身體,往前又緩步走去,挺胸抬頭、氣勢不凡,宛如全軍的統帥,身后的所有人都歸他所有。
站在城墻上的西涼軍一下子全都從身后抽出了箭、拉起了弓,集體對準了正在走近的曹操;而諸侯身后的聯軍后排,將士們也都瞬間舉弓,箭頭直指城墻,只要一聲令下,甚至如果有人一不小心松開了手指,一場血雨腥風將會即刻開始。
“現在打仗就是費事。”劉備歪起了腦袋,輕聲地和關羽、張飛說道,“若換做是我,早就已經下令攻城了。”
“你真是……士兵的命就不重要?”張飛皺起了眉頭問道。
“你居然會搭理他。”關羽面無表情,平視前方。
城墻上,董卓一身暗銀色的鎧甲,慢慢地走了出來,昂著頭,俯視著曹操。
“太尉近來可好?”曹操拉了下馬繩,停下了,笑嘻嘻地對著城墻上高喊。
“托孟德洪福,好—得—很—呢!”董卓托著長音,一臉的不屑。
“當前,各路諸侯皆已到場,太尉是想和還是想戰?”曹操收起了笑容,眼神也變得正經了起來。
“如何算和?”董卓將雙手擺到了身后。
“那得勞煩太尉……”曹操翹起嘴角,雙目在城墻上來回掃視,“交出兵權,撤出洛陽。”隨后又定住了眼珠,炯炯有神地注視著董卓。
二人都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方,保持了一陣沉默,任由冷風吹在臉上,即使沙塵揚起,依舊瞪大著眼睛。
“嗯嗯嗯嗯……”董卓笑了起來,舉起手臂,差不多抬在了頭頂的位置。
身旁的西涼軍一下子將上身往前挪了一下,緊貼住了城墻,弓弦拉得死緊,發出了“咯咯”的聲響。
曹操嘆了一口氣,聳了一下眉毛,拉起馬繩,搖著腦袋調轉馬頭往聯軍跑去。
“費這口舌做什么,董卓定不會投降。”劉備自言自語地說道。
“眾軍回營!明日攻城!”曹操跑到聯軍方正前舉手高喊。
……
“這一場仗,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張飛躺在最右邊的床席上,側身背對中間的劉備,嘆著氣。
“打仗無可避免,如果指揮得當便可減少犧牲。”劉備把腦袋靠著被子,雙手擺在肚子上,斜臉朝向了關羽,“云長,你覺得明日戰事會如何?”
“又不是我指揮,懶得去想。”關羽躺在左側,平視著帳頂,嘴角嚼著雜草,雙手抱在了腦后,兩腿直直,腳踝處相互交叉著。
突然,眼角感覺有什么東西飛來,關羽立刻伸手一擋,一只襪子掛在了手指上,氣味隨著慣性直撲到臉上,關羽聞得皺起了眉頭,側臉看去,劉備光著的那一只腳在不停地抖著,表情很得意。
“你若不答,下一次丟過來的就是我的鞋。”劉備坐起了身,歪著腦袋說。
張飛轉了過來,用一只手撐著頭,歪嘴著看向二人。
“唉……我是困了。”關羽將臭襪子丟了回去,又平視著帳頂,“虎牢關的城墻很低,而且看起來關內也不大,無法屯重兵,易攻難守,先進軍此地是對的。”
“我說……”劉備往上翻了一下眼珠,“能不能說點別的?你覺得這些我會想不到?”
張飛卻睜大了眼睛聽著,仿佛一下領悟了很多新鮮事。
“嗤,那你想聽什么?”關羽斜眼看了劉備一下,一臉不耐煩。
“行軍打仗當然要揣測敵方的舉動。”劉備昂著頭,單聳起了眉毛,“你覺得董卓會這么輕易地任我們攻城?”
“他應該會出動出擊,率軍的一定是位猛將,不過……”關羽語氣平平,似乎心里早就想到了。
“不過一定不是呂布。”劉備接著關羽的話說道,表情興奮。
有那么一瞬間,張飛的眼神里露出了一絲崇拜,但又迅速消失了,只是維持著姿勢默默地聽著二人的對話。
而在劉關張三人的帳外,身體欠佳的郭嘉靜靜地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