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沅覺得迎面走來的蘇沐情緒有點不對，盡管只見過三四次，卻已經對蘇沐有了大致的了解。

　　對蘇沐的第一印象是她陪著森森在書架旁讀書的樣子，森森依偎在蘇沐身邊專注的聽著故事。蘇沐的聲音輕柔悅耳，時不時轉過頭看向森森，眼神透著純粹的善意，燈光灑在她們身上，讓整個畫面都好像鍍了一層柔光，那些每天因為工作和兒子之間無法平衡的焦躁，竟然在此時得到了片刻的疏解。

　　第二次印象比較深刻的是自己加班那天，蘇沐替他接回兒子，他停好車從車庫上來，就看見倆人搖晃著牽起來的手，在樓下有說有笑。

　　蘇沐說，森森笑。

　　那一刻的蘇沐充滿了童趣，還哪有什么年齡差，在林浩沅眼里，這分明就是兒子和同學一起放學回家。

　　林浩沅覺得蘇沐身上有某種氣息，會讓人不自覺的放松，可是此刻迎面而來的蘇沐，眼神里透著不安，整個人也有點緊繃緊繃。

　　“這么晚還出來踢球，不冷嗎？”蘇沐邊說邊走向森森身邊，蹲下來摸摸森森有些泛紅的小臉。

　　“男孩子沒那么嬌氣，活動一會兒就回去了。”林浩沅回應了蘇沐的話。

　　蘇沐站起來拍拍森森的肩膀，“那森森要加油哦！”

　　說完這句蘇沐本應該回家，可是卻鬼使神差的改變了主意，她只往后退了幾步，擺出了一副準備觀戰的架勢。

　　此刻蘇沐并不想回家，心里很亂，吳銘晚上的行為讓她有些失望，也有些抵觸。不管是對自己的輕視還是試探，都讓蘇沐覺有點得難以接受，但是認識時間這么短，好像還不能輕易判斷一個人。

　　她越想越煩，需要一些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而森森父子顯然是眼前的最佳選擇！

　　森森看到蘇沐沒有離開，而且注視著自己，顯得有點緊張。

　　蘇沐滿腹心事的神情怎么逃得過閱人無數的林浩沅，但是這里沒有知心大姐，只有一對知心父子，能不能起作用就看造化了，于是他提高音量，“森森，準備好了嗎？”

　　這喊聲讓蘇沐也回了神，眼神稍微有了方向，她看向森森，雙手握拳揮舞，“森森加油！”

　　林浩沅瞄準森森的方向，盡量制造出緊張氣氛，不疾不徐的反復運球，蘇沐和森森的注意力也都被他吸引，直到最后一刻，林浩沅把球輕輕踢向森森的方向，“接好了兒子，給蘇老師展示展示你的足球天分！”

　　森森盯著球一直滾到自己腳下，牟足了勁，準確無誤一腳把球給踢了回去，力氣還不小，林浩沅退后好一段距離才穩住球，“干得漂亮！”

　　蘇沐竟然也被帶入了，跟著松了口氣，沖著森森豎起大拇指，“森森真棒！”

　　林森森同學趾高氣揚，同時又想努力表現出一副沒什么大不了的神情，所有表情都一覽無余，簡單，透明，蘇沐心想如果也能這么看懂吳銘該有多好。

　　不過經歷這一場不算太驚心動魄的父子傳球大戰后，蘇沐心里還真平靜了不少，有些事情沒想通，索性就不想，交給時間，它一定會給出答案！

　　心事捋順了之后，蘇沐也肉眼可見地恢復了活力。林浩沅一路看著蘇沐的變化，越發覺得有趣，她的喜怒哀樂非常簡單，也非常容易滿足，哪怕是森森的小小成績也能感染到她的情緒，真好奇她要如何應對這個復雜的世界。

　　父子倆又踢了一會才回家，蘇沐一直看到最后。

　　進了電梯，蘇沐忽然想起今天答應過吳銘的事，盡管自己一向不擅長人情往來，不過為了信守承諾，還是打算硬著頭皮試一試，“森森爸爸，你是不是在大眾工作？”

　　林浩沅有點驚訝，他記得學校沒有關于家長工作單位的記錄，帶著略微遲疑的語氣說“是......蘇老師怎么知道？”

　　“我以前在星河工作，大眾是我們公司的客戶呢！”蘇沐有點得意自己跟他的交集，“不過好像那時候你不在...”

　　“哦？”林浩沅皺了一下眉，“那蘇老師怎么會從媒體跨到教育行業，跨度很大啊！”林浩沅確實有點意外。

　　“媒體圈人際關系太復雜，不適合我！還是跟小朋友打交道比較輕松。”蘇沐由衷的表達了想法，林浩沅對蘇沐有如此準確的自我認知深感欣慰。

　　話題兜兜轉轉，蘇沐想切入正題，但又不知道該怎么找切入點，想起李雙和小冬可能跟林浩沅有工作往來，于是便問林浩沅，“朱小冬和李雙你也認識對吧？他們都是我好多年的朋友！”

　　林浩沅再次驚訝，偏過頭，帶著笑意打量蘇沐，心說這還真是個有故事的人。

　　“李雙我當然認識，她沒少跟你吐槽我吧？”林浩沅笑著說。

　　林浩沅的聲音稍微有點低沉，笑起來又很爽朗，搭配他的笑臉，整體都很完美，至少蘇沐這樣認為，而且這種笑容一定是發自內心，特別踏實，亂糟糟的心緒不知不覺就被這樣的笑容撫平了，讓人看了還想再看。

　　拉回自己跑偏的注意力，蘇沐回答林浩沅，“怎么可能不吐槽，一支廣告你們改來改去的折磨人，我太理解那種痛苦了，果然都是變態客戶...”話說出了口，蘇沐才覺得有點放肆，尷尬的笑了一下。

　　林浩沅聽到變態客戶的時候也露出了無聲的笑容，“嗯，確實有點變態，可是我也沒辦法。”

　　蘇沐覺得這個聊天方向不太對，干脆也不兜圈子了，“周末我們聚會的時候，聽說了你們公司要做健身區的事，正好我有個朋友做這個……”

　　蘇沐決定點到即止，看看林浩沅的反應，如果上道最好，不上道就再補充，直截了當告訴他幫忙還真說不出口，蘇沐自己都嫌棄自己。

　　“確實是要做，但是這次是由總部來執行，公開招標，你朋友公司符合要求的話可以來遞方案！”

　　這是什么意思？同意幫忙？還是公事公辦的婉拒？蘇沐聽不出來，眉頭不自覺的有些發皺，思考著要怎么補充說明一下自己的訴求。還沒等想出來，電梯就到了，蘇沐不情愿的跟父子倆道了別，林浩沅看著電梯門徹底關上，笑著搖了搖頭，求人辦事確實很難。

　　蘇沐回到家，拿出手機翻看信息，之前跟吳銘說到家報平安，結果蘇沐電話上一條信息都沒有。進了家門又等了一會，蘇沐主動給吳銘發了信息，吳銘回復說到了，有點事情忙，沒顧得上回復。

　　蘇沐拿著手機猶豫了半天，想跟吳銘多聊聊，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后想著應該跟吳銘說下工作的事，就告訴他遇到了林浩沅，但是對方總部需要競標，要他遞交方案。蘇沐知道這個結果聽起來有點不盡人意，但對她來說也已經是很大的突破，吳銘半天之后回復了一句，再說吧。

　　蘇沐還想再說點什么，搜索半天也沒發現有什么話題，悻悻的跟吳銘道了晚安。

　　此刻，十三樓的林浩沅，安頓好兒子看動畫片，這是他答應森森的每周一次獎勵，然后自己進了書房，坐在電腦前，手指在桌子有節奏的敲了一會，然后撥通了電話“小王，不好意思這么晚還打擾你，咱們健身區招標的時間截止了嗎？”

　　“是這樣，之前有個競標單位給我提交過資料，但是有些細節不太完善，我答應給他們幾天時間，等資料補全了再送來，所以記得多留個名額，資料送來之后再一起報給總部。”

　　掛了電話，林浩沅打開電腦，準備制定下一季度的廣告方案，腦袋里卻響起蘇沐那句“變態客戶”，搖搖頭苦笑，變態客戶剛剛破例給他朋友爭取了一個名額，應該可以算作對她朋友折磨的補償吧。

　　過了許久，書房門口露出個小腦袋，森森扒著門沿往里看，小眼睛亮閃閃地盯著林浩沅，“爸爸，今晚上還給我讀書嗎？”

　　林浩沅伸了個懶腰，看看時間，“讀！成語故事集，不過你要先去洗臉刷牙......”林浩沅還沒說完，森森已經光著小腳丫跑向洗手間，林浩沅很滿意，起身走過去，看著男子漢森森搬起小板凳站在水槽前開始認真的洗漱工作。

　　自從上次聽蘇沐讀完成語故事，小家伙就有點上癮，在他有限的記憶里沒有太多類似的經歷，所以那天蘇沐的柔聲輕語就深深刻在了他小小的腦海中，盡管林浩沅的聲音不能跟蘇老師相比，但也可以忍受，森森非常滿意這個新開發的睡前故事環節，而林浩沅則是在森森要求的繪聲繪色中，逐漸開啟了講故事的新技能。

　　“其實是墻上的弓箭倒映在水里，像一條蛇一樣...”林浩沅發現森森已經睡著了，輕手輕腳的關上了燈，走出了森森的房間，從什么時候起，自己真的像個爸爸了呢？林浩沅腦中又浮現出那晚蘇沐和森森讀書的畫面，可能就是那時候開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