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擺渡車已停靠在圖書館站。腦回路永遠慢一拍的孫筱筱，是在即將踏入圖書館門口時，才意識到出了問題。

　　“糟糕，我忘了。”

　　“你又丟三落四了嗎？”許遠之攤手，表示習以為常。

　　“那倒不是。”孫筱筱咬了咬手指關節，略加思索，“我們沒有學生卡，能進去嗎？”

　　“是客戶讓你來的，那他有沒有說什么？”許遠之切中要害反問。

　　“哦，對。”想到關鍵處，孫筱筱松了一口氣，“客戶已經同他們打過招呼，我直接刷身份證就行。”

　　“看看你，關鍵時刻，還得哥提醒。”

　　孫筱筱愛犯小毛病，迫使許遠之長期扮演收拾爛攤子的角色。

　　比如——

　　“糟了，遠之哥哥，我忘了帶文具袋。”孫筱筱習慣性走到校門口，才想起落在家里的東西。“怎么辦？”

　　“說吧，缺什么？”許遠之格外淡定，從書包里掏出文具盒，取出一支鉛筆，一支簽字筆，“夠了嗎？”

　　“不夠。”孫筱筱搖了搖頭。

　　“喏，直尺。”許遠之的書包，就是孫筱筱的百變口袋。

　　“還差橡皮。”孫筱筱聲音越來越低，但眼神里藏不住期待與興奮。

　　“這次沒有。”許遠之伸手，敲了敲孫筱筱的腦門，一邊敲，一邊念叨，“看看你，以后離開哥，怎么生活？”

　　“不要！”孫筱筱大聲反駁。“我才不要離開遠之哥哥。”

　　“噗。”瞧著孫筱筱又認真又嚴肅的表情，許遠之一個不留意，，硬是笑出了聲。“得了吧你，少貧嘴。”

　　“我是認真的。”小小年紀的孫筱筱，不服氣地癟癟嘴。

　　“咱們呢，總有一天要長大的。你會有你的生活，我也會有我的生活。”難以想象，十歲的許遠之，能講出一本正經的大道理。

　　“我不要！”孫筱筱急得紅了眼眶，緊接著，染上哭腔。“我不要離開遠之哥哥！”

　　九歲的孫筱筱，抓住許遠之的衣袖，不肯松手。

　　還太年幼，她無法接受有離別的未來。

　　“叮鈴鈴。”是第一輪鈴聲，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好啦！快進教室，得上自習。”許遠之一邊轉身，一邊朝孫筱筱揮了揮手。

　　孫筱筱委屈巴巴地望著他的背影，有些難過。

　　誰能想到，曾經一句漫不經心的話，會在若干年后，變成二人的現狀。

　　假如，當年離家近一點……

　　客戶需要的資料，是一份城市規劃圖。之所以得來仙大圖書館，是因為規劃圖由仙大城市管理系的老師設計。

　　然而——

　　孫筱筱在資料區找了整整十五分鐘，也沒有發現半點兒規劃圖的蹤影。

　　見鬼了。

　　“筱筱，你是不是不常來圖書館。”許遠之倚靠在書架邊，隨手翻開一本攝影集。

　　“別胡說，好歹我是學霸。”孫筱筱底氣不足。

　　“是嗎？”許遠之笑了笑，抬眼，指了指不遠處的查找電腦，“喏，你會用嗎？”

　　“……”孫筱筱漲紅了臉，“有，有什么不會的。”

　　“那你自己用電腦找，哥在這里看看攝影圖。”

　　許遠之說到做到，故意背過身，只給孫筱筱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小樣兒。

　　！！！

　　不要吧。

　　孫筱筱內心在哀嚎。

　　沉默三秒，她只好硬著頭皮，走到許遠之身后，拍了拍肩膀，“咳咳。那個，我，我好像忘了使用方法。”

　　瞧你那小樣兒。

　　“嗯哼？”許遠之抽出一只眼睛。

　　“幫我一把吧？”孫筱筱試探性問道。

　　“叫哥就幫你。”許遠之抽出另一只眼睛，帶著玩味的笑容。

　　“……”許遠之就是大混蛋！孫筱筱表面笑嘻嘻，心里早就給他畫出一把大叉。“真的不幫忙嗎？”

　　“叫哥。”許遠之咬定青山不放松。

　　反正臉皮厚，不差這一次。

　　“好吧。”孫筱筱被逼到死角，不得不向大混蛋低頭。“遠之哥哥，幫我找一找資料，可以嗎？”

　　！！！

　　這次，輪到許遠之發出三個驚嘆號。

　　愣在原地的不只是孫筱筱，還有許遠之。

　　他的本意，不過是玩笑。

　　卻沒想到，能套出一聲久違的“遠之哥哥”。

　　許遠之已經想不起，上一次從孫筱筱口中聽到“遠之哥哥”的稱呼，是什么時候的事。

　　大概，依稀，可能，是她高三他大一。

　　是在孫家出事后一個星期，孫筱筱即將選擇留校住宿時，給他打的電話。

　　“遠之哥哥，我們可能要搬家了。”

　　許遠之還記得，聽到這句話時，生平第一次，他體會到被雷電擊中的麻木與震驚。四肢僵硬，動彈不得。

　　“這么快嗎？”

　　“嗯，家里沒錢，要賣房子。”

　　許遠之的手掌心出了汗。他只恨沒有一雙翅膀，沒有機器貓的任意門，不能眨眼趕到孫筱筱面前。

　　“準備搬去哪里？有地址嗎？”

　　“還沒有定，以后再說吧。我得掛了，家里電話也快欠費了。”

　　“那……”

　　許遠之聲音未落，孫筱筱已在倉促間掛斷電話。

　　在那之后，許遠之與孫筱筱的距離，陡然拉開一條鴻溝。有些事，不是不能回到過去，而是無法回去。

　　“喂，你倒是說話。”作為單細胞生物的孫筱筱，肯定不知道，在短短數秒內，許遠之能想到這么多事。

　　她只看到，許遠之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行吧，哥去幫你找找。”許遠之收回思緒。

　　原來，城市規劃圖不是一本書，而是一份地圖冊。經許遠之確認，很快，孫筱筱在對應區域，取到了想要的資料。

　　“哎呀，為這，費這么大勁。”孫筱筱難免抱怨。

　　“你看，又欠哥的人情了吧？”許遠之挑眉，調侃。

　　“去去去，你一邊玩兒去。”孫筱筱伸手，像模像樣地推了許遠之一把。

　　許遠之跟著演戲，也像模像樣的后退兩步，撞上一旁的書架。“哎喲，疼疼疼。”

　　真疼？

　　假疼？

　　孫筱筱猜不到。

　　但一旁安靜看書的同學們，卻已投來異樣的眼神，分明寫著兩個大字：“安靜！”

　　吐了吐舌頭。

　　好吧，不鬧了，是不敢鬧。

　　孫筱筱灰溜溜地拉著許遠之的胳膊，趕緊逃離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