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哀!”
主持人陳阿牛難得地收起笑容,一聲令下,會場所有人起立,脫帽,低頭,默哀了三分鐘。
“禮畢,坐。”
所有人坐回座位,李五擅自把頭多低了半分鐘,點了一根煙才慢慢坐下,這一半是因為他特別敬重趙天雄,另半也是他昨晚落了枕,想把脖子上的筋拉開。
“今天的議題只有一個。趙大哥去世后的善后事宜。錢深,你先介紹情況。”
一個帶著眼鏡,穿著白襯衫,看起來書生模樣的男人站了起來,擺出一副文縐縐的酸樣子一板一眼地朗誦道:
“清洗日是我們人類永遠無法忘卻的痛苦回憶!”他聲音激昂地說,“據可確認情報,外星人的污染彈導致了絕大部分動物,包括人類同胞死亡,幸存的動物全部變異為人力無法抗衡的怪物,所有土地遭受污染無法耕種。人類數千年建立起來的文明毀于一旦。
“而在那時站出來的,便是我們的英雄,趙天雄!他著手建立了避難所,親手從廢墟中救出了包括在場諸位的大部分避難所成員,頒布偉大的末日法則,冒著生命危險親自一次又一次為我們找回食物,占比達避難所所得食物7成以上。而面對怪物來襲時,其戰斗的英勇身姿更是我等持槍人難以望其……”
“得了,得了,書生。嘶,少打官腔了,說正題。”李五右手按在脖子上輕輕按摩,疼痛之余順帶吸了一口煙,看來拉筋并沒有成功。
“那就第一個議題,遺產分配。”陳阿牛沖著李五微微一笑,“錢深,念一下清單。”
錢深扶了扶眼鏡,拿起一張紙煞有其事地念到:“大衣兩件,棉褲兩條,被褥一床,罐頭五個,書籍三百本,神·槍一把。”
陳阿牛吸了一口氣,兩手交叉放在桌上,招呼錢深坐下,原本的笑容上沾了點悲傷,說:“趙天雄是我大哥,我的命都是他給的。他身為我們避難所的首領,就那么一點東西,如果可以,我想也不想動,讓他的房間盡量保持原樣。但是善用資源是趙大哥一貫自己就提倡的。”他頓了一頓,繼續說,“我建議大衣和棉褲給李二狗兩夫妻送去,他們再沒有保暖的衣服怕是過不了這個冬天了;被褥給王大嬸,她老頭子得了急病昨天死在床上了,吐了一床的血,那被子不能留。書給林舒,比較重,錢深你拿過去。”
錢深深深地點了個頭,眼里放出光來,答應了一聲:“好嘞!”又見其他人都在盯著自己,忙扶了下眼鏡,恢復了表情。
陳阿牛繼續說:“罐頭先充公,放倉庫里,下個月再分配。至于槍,趙大哥是那把槍的認證人,趙大哥死了也就沒人能用了,就留給我作個念想吧。”
“不妥吧!”李五也把手肘壓到了桌上,“外面的人不知道,我們可都知道。持槍人如果死了,留下來的槍雖然普通人不能用,但是同是持槍人的我們卻可以用。陳二哥這分法,怕是不太公平。”
“留個念想,留個念想你聽不懂嗎?趙大哥是英雄,是二哥的偶像,留個念想怎么了?!對付你,一把槍兩把槍有什么區別!”錢深一激動,又站了起來,還把槍拍到了桌面上。李五聳了聳肩,往后一仰,把嘴里還剩一半的煙一口吸完,彈到了地上。
陳阿牛拍了拍錢深的手,示意他坐下,說:“孫風,趙大哥平日和你走得最近,你給出個辦法,怎么才最合趙大哥的心愿。”
孫風手盤著檀木做的佛珠,脖子上卻掛著銀色的十字架。從默哀結束開始,他嘴里就一直念著沒人聽得懂的經文,直到陳阿牛問他,他才緩緩開口說:“趙大哥的槍把上有嫂子刻的‘平安兩個字’,嫂子死的時候大哥連尸骨都沒能幫她收回來,我答應過大哥,如果他有什么不測,我要把他的槍和他葬一起。神主說過,違約者下地獄。”
陳阿牛從大衣內側掏出一把槍,槍柄上刻著‘平安’兩個字,隨后又收了回去。
他說:“好!就照孫老弟說的做。趙大哥在的話,就不會讓大家這么動氣,是我做得還不夠好。現在就先保管在我這里。現在開始表決,不舉手就是通過。”
李五又點了根煙,把腳搭到桌面上,一臉的不滿。他看向孫風,等他再說點什么,但沒有等到。
“那就第二個議題,關于食物分配方針的問題。實際上已經開始實施了。”陳阿牛咧了咧嘴,顯然他對第一個議題的結果很是滿意。
他繼續說:“之前我們食物政策是持槍人帶隊外出尋找口糧,找回來的糧食由避難所的人平分。因為趙大哥高超的搜尋能力,一直以來沒什么問題。但趙大哥一去世,如果按原本的政策,我們糧食的來源會少70%。現有的糧食不夠下個月分的了,或許下個月就會有人餓死。”
陳阿牛頓了頓,確保在座的人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后,他接著說:
“所以經過艱難的抉擇,我決定以后糧食分配按照基本+提成的方式,原則上避難所按三天一個的分量給每個人分發罐頭,根據實際表現略微增減。出外找食物的,每人繳納2/3充公后,剩余可以留為私有,多余的食物存在倉庫,由我和李五管理,以應對特殊情況。通過這樣的方式,我相信所有人都會積極參與尋找食物,避難所今后也不會出現食物短缺的問題。”
“當然不會出現食物短缺的問題。”孫風以掌力把佛珠拍到桌子上,輕輕抬手,檀木的珠子平整地嵌進了桌面上,沒有留半點裂痕。
他接著說:“人都死光了,還要糧食干嘛?所里的人有大半都跑不快搬不動。你早上發的令,剛剛開會前就已經有兩個人出去找食物死在外面了。楊老四兩口子三天一個口糧,你是要讓人餓死,還是要讓所有人都出去送死?趙大哥對我恩重如山,那些人都是他救回來的,我可不能眼睜睜看他們被魔鬼害死。”
“怎么可能?”陳阿牛說,“沒有人說一定所有人都得出去找食物啊!自覺沒有實力的人可以拿東西跟其他人換糧食嘛!我打算把自己的糧食拿出一大半來做交易。”
錢深興奮地拍了拍手,仿佛會議上多了一個得了獎的鼻涕孩童,顯得格格不入。他說:“我也很擔心他們,要是楊老四拿來換的東西合我胃口,我第一個跟他們換。”
孫風輕蔑地笑了笑,在他信仰的末日教里,犯淫戒也是要下地獄的。他對錢深說:“楊老四和林舒看起來溫和,其實性子烈得很,你拿不到你想要的東西。”
但是,錢深并沒有回應,似乎沒有把這句話聽進去。錢深不想和這個人多糾纏,轉頭又向陳阿牛說:
“趙大哥找的糧食常年有盈余,就算照之前的量發,現在應該至少也有兩年的份吧?趙大哥的尸體是你接的,倉庫鑰匙一拿到手就這幅吃相,真不怕下地獄么?這么短時間應該來不及轉移那么大批糧食,要不我們就都去倉庫瞧瞧,看看到底是真沒糧食,還是你謊報謀私。”
陳阿牛看著孫風太陽穴上隱隱浮現的青筋,嘿嘿一笑說:“冤枉啊孫老弟。我也正納悶呢!打開倉庫門的時候我都驚呆了。孫老弟,你是和趙大哥一組的,你會不會知道一些什么?”
孫風見陳阿牛對開倉庫的方案充耳不聞,心里越發生疑了。他正要繼續開口質問,李五突然插了一嘴,把嘴里的煙吐到兩人之間一觸即燃的空氣里,說:
“趙大哥的尸體是李瘸子最先發現的。李瘸子他今天說了一些謠言,不知道三位有沒有……”
陳阿牛眉眼一抬。他原本就想說李瘸子的事,但李五說了出來,說明在這件事上李五是站在他這邊的。這讓陳阿牛大喜過望,他慌忙擺了擺手,笑笑說:
“謠言,謠言!趙大哥從來一心一意為了避難所的人,這你我都知道。他怎么可能做那種事,偷偷把大倉庫的糧食運出去做自己的小倉庫。”
他停了一下,又說:“但是我們現在的食物真的非常緊張,調查一下也沒有什么損失,錢深,你帶幾個人,像林舒、楊老四、吳老大,都可以帶上,明天一早……”
孫風一掌把桌子拍成兩段,怒吼道:“你們還想往趙大哥臉上潑臟水!”
錢深和李五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陳阿牛卻仍鎮定地靠在椅背上,微微地笑著,說:“末日教戒憤,孫老弟冷靜。我也不想把趙大哥往壞了想,但是再不想想辦法,可能就得采取特殊手段了。為了不讓人餓死,吃尸體的事自古有之,亡魂們泉下有知也不會怪罪的。”
孫風再也忍不住了。他拔出了槍,對準了陳阿牛的頭。陳阿牛絲毫不懼,他幾乎是同時間也拔出了自己的槍和趙天雄的槍,臉上卻仍帶著微笑。錢深慢了一拍,也拔槍加入陳阿牛的陣營,一下子有三桿槍對著孫風的臉。
李五踩滅了第二個煙頭,邊扭著脖子邊含糊地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孫風一言不發,收起槍掉頭就往大門走去。
“先別急著走啊,孫老弟!”陳阿牛的語氣之柔和,似乎是在叫自己的親弟弟,“還要投票選下一任首領呢,你投誰啊!”
孫風回頭看了一眼錢深和李五。錢深正惡狠狠地盯著他,李五則像沒事人一樣,翹著二郎腿抽著他的第三根煙。
孫風說:“我投不投都沒所謂了吧,陳大哥,還有陳大哥的兩個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