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淮安陳家
“你倒是會找地方,”阮梓寧瞥了一眼窗外的街上來往的人影,手撐著下顎,笑了一聲,“順天府第一茶樓,寸土寸金的地兒,一杯茶可不便宜。”
蕭璟手轉著茶杯,聞言手中動作停住,收回了望著窗外的目光,淡淡看著她。
阮梓寧一笑,“你賴吃賴喝了這么多天,這頓茶你得請吧。”
她剛剛上樓時瞥了一眼懸在墻上的茶單,那價錢,嘖,多喝幾口就能抵得上韓子臣那破宅子了,難怪沒幾個人,裝修的再好也要人喝得起啊。
蕭璟語氣平靜,“我沒錢。”
不說他沒有隨身帶銀錢的習慣,就是有,估計也早就被她摸了去,他現在是真真正正的身無分文。
“沒錢你來什么茶樓?”還凈挑好的來!
蕭璟幽幽的看著她不說話,那眼神,明晃晃的寫著——不是有你嗎?
阮梓寧呼吸一滯,突然起身,轉頭就走。
合著當她是冤大頭啊,她要有這閑錢也不用窩在韓子臣那破宅子里了。
蕭璟修長的手指拂過面前上好的青瓷杯盞,斂了斂眸子,如墨深邃的眸中一絲笑意一閃而逝,又恢復了一貫的冷然。
等店小二上來時見只剩了蕭璟一人,還嘀咕了一句怎么不見那位公子。
蕭璟慢條斯理的品著茶,動作若行云流水,雖然一身黑布粗衣,卻顯出幾分雍容來。
離他不遠處的屏風后面的雅座也坐了兩個人。
“簡兄,沒想到你也在順天府,正打算派人去尋你,沒想到咱們倒是在大街上碰見了。”男子有些爽朗的聲音響起,錦袍男子看樣子不過二十三四歲的模樣,面容俊朗,只是眉間帶了一絲陰郁之氣。
“這不是聽說陳家二公子來了順天府,簡某特意趕來一會。”舒朗清潤的男聲帶著些許笑意,聽之讓人如沐春風。
“別,我可不信。”陳玄一笑,眉宇間的郁氣頓時散了不少,“誰能勞動你簡公子大駕。”
對面坐著的男人一身白色長袍,頭戴斗笠,將面容遮了嚴嚴實實,最讓人詫異的是,七月初的夏日,他竟還裹了一件通體白亮的狐裘,就連腿上也蓋著一張毛毯,幾乎將整個人都裹得密不透風。
“你身體怎么還是這樣差?”陳玄皺了皺眉,問道。
“老毛病了,現在就是能撐一日算一日,保不齊哪天就撐不住了。”被喚作簡兄的男子低咳了兩聲,伸手攏了攏肩上的狐裘,露出來的幾根手指透白如雪,幾乎能看清底下一根根縱橫交錯的青色血管。
“我剛得了一支千年人參,也不知道年份是不是真,改日我就讓人給你送去。”陳玄道。
“多謝,”男子并未推辭,沒有露出驚喜之態,只淡聲道了聲謝。
陳玄笑了笑,低頭喝了一口茶。
數年前他在外游學,半路與這人結識,相處不過數日卻也結下了幾分交情,后來再遇才知彼此的身份。
外界傳聞他身體不好向來不出人前,卻偏偏能耐大,就算是他陳家也需讓他幾分薄面,陳家百年氏族,嫡支旁系能力出眾者不知凡己,他如今能在陳家站穩腳跟德家主看重,自己能力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也是因他與這人私底下的交情。
“簡兄,你對這兩天的事是個什么看法?”陳玄擱了茶盞,問道。
“我一向不喜出門,也經不起勞思,不知你說的看法是指什么?”男子淡淡一笑。
陳玄一滯,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干脆挑明了話題,“你也知道我們陳家在江南還算有些根基,可朝中沒人,有些事兒也說不上話,得不上準信兒,前段時間飛翎衛那位指揮使在江南地界失蹤,飛翎衛折騰的順天府都快翻天,現在朝廷又派了一位身份尊貴的賑災使過來,你也知道,江南水患,各地形式都不容樂觀,難免有些官員昏了頭做出些昏事來,偏偏江南的官員十之有七是從我陳家出去的,家中祖父就怕牽扯出事端墮了我陳府的百年名聲,這才急匆匆命我來順天府探探究竟。”
“不瞞你說,我都有懷疑那位指揮使的失蹤是那些不知事的官員做的,但就怕連累了陳家,你也知道,飛翎衛向來是六親不認的,偏偏那位指揮使身份還是頂尖的尊貴,要是真有個好歹,就算陳家有百年的根基在,只怕也擋不住皇家的雷霆之怒,更擋不住雍王府的十萬鐵騎。”陳玄苦笑,“消息一波接著一波,家中祖父都病倒了,我這些日子也愁的緊。”
“簡兄,你給支個招,我這到底要怎么辦才好。”陳玄看著男子,低聲道。
“以不變應萬變,陳家弟子遍布天下,枝葉過茂則易生蛀,要是想惜其尾翎,有些時候還是要當斷則斷。”男子嘆了一聲,聲音清潤如舊,“我也是前日才來了順天府,知道的事情不多,倒是沒想到其中還有這么多關竅。”
“江南水患,百姓流離,這是天底下人都側目的事兒,先是飛翎衛,又是安國公世子,足以見朝廷對此的重視,要是賑災的事不處理好,不光一眾地方官員要受牽連,只怕陳府都會受到連累,百年清名也要墮了。”
男子歇了歇,抿了一口茶,才繼續道,“還有那位指揮使,不論是生是死,總要找到他的下落,不然不僅飛翎衛不會善罷甘休,就是遠在邊關的雍王殿下都不會輕易放過,那位可是當朝雍王世子,陛下親自教養的侄兒。”
陳玄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也別太憂心,”男子又笑了一聲,調侃道,“只要不是謀逆叛國的罪名,以你陳家的威望,當今還不敢真的把你們怎樣,不然就光是天下讀書人的口水都能把那金鑾殿給淹了。”
“簡兄又說笑了。”陳玄扯了扯嘴角,端起面前的茶杯示意,“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男子亦舉杯飲盡。
兩人又閑話了一會兒,有侍衛打扮的男子匆匆上樓,伏在陳玄耳畔低聲說了兩句,陳玄原本含笑的眸子頓時陰沉了下來,看向悠然品茶的男子,歉然道,“簡兄,實在是不好意思,有事得先行一步了。”
“嗯,去吧。”男子點頭。
“告辭。”陳玄拱拱手,剛一轉身,臉上的笑意就消失殆盡,只剩下滿滿的沉色,帶著人匆匆離去。
蕭璟還坐在窗邊,眼角余光瞥見陳玄離去的背影,捻了捻手指,看著不遠處屏風里透出的另一個人影,他瞇了瞇眼,沒動。
又坐了半響,茶壺水盡,蕭璟起身大步下樓,茶桌上明晃晃擺著一枚銀色扳指。

九蕭
搞…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