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回去了。”

　　休息了會兒王公明摸了摸肚子，走了這么長時間肚子已經沒那么難受了，于是起身準備回家。

　　路線和來的時候一樣，跨過拱橋從東門離開公園。

　　剛離開公園，王公明聽到一陣急促的警報聲漸漸清晰可聞，逐漸靠近。

　　接著一輛救護車在他的視野里呼嘯而過。

　　王公明探頭看了看，一輛印著醫院急救字樣的白色救護車閃爍著警報燈往南邊端直過去，看樣子哪里出事故。

　　“大概又是哪家老人不行了。”

　　他這么想到。

　　至于為什么會這么想，因為老齡化在這個四線小城市顯得格外明顯。

　　因為本地只有高中的緣故，高中畢業后的應屆畢業生們都各自離家遠去，去了外地讀大學。畢業后沒去讀大學的也大多去了外地打工。畢竟這里只是個四線小城市，工資待遇和福利遠不及那些繁華的一線城市，年輕人選擇遠去也是情有可原。

　　大學的畢業后愿意回來的也寥寥無幾，多半年輕人要么去了大城市，要么留在學校，很少有人愿意回到這個貧窮家鄉。

　　工資只是一方面，這里沒有他們能施展拳腳的地方也是個問題。

　　年復一年，到最后這兒只剩下念舊的老人和拖家帶口離不開的家庭。

　　至于王公明留在這兒的原因，純粹是因為這里消費水平不高省錢而已。

　　回到院子后王公明經過門房時往里面瞥了一眼，沒看到張大爺的身影，本來他還想問問早上那個包裹是怎么回事，但現在張大爺不在，那就下次再說了。

　　王公明暫居的這個院子不大，里面只有四棟樓房排列著，每棟有個七八層。

　　都是些幾十年前規劃的老房子。

　　樓房的外墻體灰蒙蒙，都沒有刷粉，也沒有貼磚，只是用水泥涂了一遍，像個還未竣工的胚體。

　　樓房之間，電線亂糟糟的架設在半空中，沿著墻體爬伸，將電力送入各個住房。

　　因為太過年久，各戶的廚房位置經過日積月累，外壁也滿是油污的痕跡，抬頭看去黑蒙蒙的一塊一塊，顯得十分不美觀。

　　但外表雖然不好看，卻不妨礙其功能，依然可以遮風避雨，用來享受天倫。這些樓房乃是數百人溫馨的家。

　　理所當然的，院子的居民多是一些老年人，因為這里本來是某個機構的家屬樓，住在這里的有的是一對夫妻加兩個老人和孩子，有的只是兩個老人在相依為伴。

　　平常孩子們白天出去上班上學后這些老人的娛樂就是聚在小區里的兩個活動室打花牌和麻將，一打就是中午到半晚。

　　王公明所住的位置是在第四棟的頂層，也就是七樓。

　　要說住在頂樓的感覺吧那就是冬冷夏熱。不知多少年前鋪設的水管水壓有時候也上不去，一逢雨天天花板便開始滲水，而且因為老建筑沒有裝電梯，上下搬運東西十分不便。

　　再加上樓層頗高，每次上樓都是一個不小的運動量。

　　不過好歹爬爬樓可以當做鍛煉，稍微消耗能量減減肥肉，王公明作為一名家里蹲每天也就只有這點運動量了。

　　王公明經過保安室沒多久，一個帶著兜帽的男子從里面冒了出來。

　　他走出保安室，扭頭看到了遠處王公明的背影，接著他像是在傾聽什么，然后立即跟了上去……

　　因為住戶是些老年人，老年人喜歡念舊的緣故，第四棟樓房的樓梯間里總是會堆積著一些舊物。

　　有的是不知多少年前的舊桌椅，有的是舊柜子，身處其中讓人感覺仿佛還生活在七十年代。

　　雜物堆積使得上下走動十分不便，雖然沒有相聲大師的相聲里描述的那么擁擠，但也會顯得狹窄。

　　其中樓道口還有一面一人高的落地鏡，周邊刻著古樸的浮雕。

　　不知道這面鏡子是什么時候放這的，但是自從王公明搬到這兒后上下樓時他都習慣照一下，用手撥弄一下發型再離開。

　　這次王公明也如同往常一樣照了會兒鏡子才開始爬樓，爬到第三層的時候他聽到樓下又有人上了樓梯。

　　咚－！咚－！咚－！

　　此人上樓的動靜可謂是不小。

　　這棟老樓房的樓梯不知道是設計問題還是用料問題，上下樓梯的時候總是稍微用力就會發出很大的聲音，現在就是這樣，咚咚咚的響徹著整棟樓。

　　王公明聽著這個動靜覺得上樓的是個年輕人。

　　老年人可踩不出這個動靜。

　　他一遍爬著樓一邊聽著聲音估摸著是哪戶回來了，但這個動靜讓他感到陌生。

　　住在這里這么久了，他也練就了一個聽腳步聲就能猜到大概是住在哪一棟的住戶回來了的本事。

　　這并不是什么難事，每個人的腳步聲都很有特點，聽得多了也就聽的細了。

　　不過這次他還沒聽出來，腳步聲便消失了，王公明感到很奇怪。

　　因為一樓二樓的幾戶人家都是些老人家，孩子們不住在這兒，而且這動靜聽起來也不像老人踩出的。

　　因為好奇，王公明透過旁邊的護欄空隙向下看去，一伸頭正好看到剛才沒看到蹤影的張大爺正在他下面一層，往上走著。

　　王公明就感覺很奇怪了。

　　從沒見過張大爺離開保安室這么遠的，更別說上第四棟的樓梯了。而且剛才那個動靜也不像是張大爺這個老年人能弄出來的。

　　于是他帶著疑問對著張大爺喊道:“張大爺？今天怎么來這……”

　　話還沒說完，剩下的話便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張大爺聽到了王公明的聲音，抬頭望向了他，王公明看到了一雙幽幽的眼睛緊緊的盯著自己，看的他后背有些發毛。

　　但這眼神不是他斷話的原因。

　　剛才他從上面看，張大爺和他的視角是垂直的，所以他只能看到張大爺的肩膀，但現在這個張大爺往上走了幾步，他才看到這個張大爺居然沒動腿！是飄著的！整個人完全是飄浮在半空中的！

　　王公明愣在了原地，一時間大腦都無法思考，他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怎么回事，然后看清了感覺胸口被人錘了一下，呼吸驟停。

　　他腿一軟差點癱坐在樓梯上。隨著張大爺往上走，王公明看他下半身的視角沒有了遮擋，一覽無遺。他本以為自己看到的是錯覺，結果看清楚了發現這個“張大爺”確實沒有邁動雙腿便自動上樓了，頓時樓道里變的落針可聞。

　　在幽靜昏暗的樓梯里一個面無表情眼神無光還飄在半空緊盯著你的熟人，這仿佛是只有復仇題材的恐怖片才會出現這種場面。

　　王公明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張大爺就飛到自己面前來了。

　　但是他不眨眼不代表張大爺不會動，就在他愣神的時間，張大爺已經上到了三樓，就在他這層階梯的正下面面對著他。

　　王公明才猛然醒悟跳了起來，像一只受了驚的兔子般扭身就跑。

　　以前，王公明還在上學的時候接觸過一些校園題材的恐怖小說，比如什么《宿舍的聲音》啊，《午夜的女廁》啊。

　　晚上面對幽暗的樓梯也是這樣憋著一口氣爬的飛快，生怕慢了就被背后的什么抓到。

　　但是年齡增長，科學世界觀的完善后，他的這種恐懼也慢慢消失了。

　　現實世界哪有什么鬼怪，都是人嚇人。

　　理所當然的，他并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就真的在現實里撞鬼了。

　　難道我是在夢里？

　　王公明爬樓的同時用手扇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疼，也就是說這是真的，這不是夢。

　　現實就是一個飄在空中的東西正在背后追著他，曾經幾次在夢里見過的場景現在正在發生，而且更蛋疼的是自己正在自尋死路－－他喵的往樓上跑什么，自尋絕路?。?p>　　但是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往上跑已經是自斷后路了。本來他冷靜想一下還能翻過護欄跳到二樓，再往下跑，但現在他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王公明一路跑到七樓自己的家門口，用哆嗦著的手掏出鑰匙開門。

　　因為手抖個不停，開門的時候還把鑰匙弄掉到了地上，他趕緊撿起來用兩只手拿著才穩住插入鎖孔，扭轉鑰匙的時候手上像是使不上力一樣，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打開們。接著跑進去反手就把門關上反鎖。

　　一口氣做完這些后他盡可能地遠離了大門，靠在椅子上大口喘著氣，期待這張大爺不會穿墻。

　　等待的時間今天顯得格外漫長，寂靜之中王公明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半響過去了，他估摸著按照正常的速度現在那張大爺應該已經到了門口了，但是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難道是我出現了錯覺自己嚇自己？

　　他不確定，呼吸已經逐漸平穩，但是心跳依然很快。

　　猶豫了半天，王公明從桌上抄起一把水果刀，慢慢靠近大門。

　　在靠近大門還有兩步的距離，王公明停下了，他屏住呼吸聆聽著門外的動靜。

　　鬼沒有腳哪來的動靜，他被自己的舉動逗笑了，但是笑不出來。

　　于是他再靠近了一點，用水果刀拔開了貓眼的罩子，過程中依舊沒有聽到門外有聲音。

　　接著他慢慢將臉靠近貓眼。

　　和一只眼睛對視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公明失聲尖叫了起來，那音量堪比網紅土撥鼠。

　　王公明敢說他現在的身手敏捷到奧運體操冠軍看到都汗顏。驚叫一聲轉身，跌倒，手腳并用，爬，翻過桌子，翻過椅子，貼墻，動作一氣呵成，活像一只三次元湯姆貓。

　　一顆本來安靜下來的心再次被提到了嗓子眼，更讓王公明感到害怕的是，隨著他剛才的驚叫，一只手從防盜門上穿了過來，接著是肚子，身體，臉。

　　如果這是夢我一定要建議張大爺減肚子…王公明驚悚之余如此想到……

　　事實證明鬼是會穿墻的－－王樹人如此是說。

　　張大爺穿過了防盜門，這表示王公明最后一絲期望的破滅，這代表無論他把自己鎖在哪兒張大爺都能穿過墻來到他面前。

　　他已經無路可退。

　　張大爺整個人來到了室內，不做停留，端直逼向他。

　　當殘酷的現實擺在面前，無法逃脫時，人無非兩種選擇。

　　要么就兩眼一翻，昏死過去，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與我無關。

　　那樣倒是輕松。

　　要么鼓起勇氣，什么都不想，直面現實。

　　王公明選擇了第二種。

　　因為他昏不過去。

　　他很怕鬼，怕得不得了。

　　他曾無數次想過如果遇到鬼了會怎樣。

　　遇到的是僵尸？幽靈？還是吸血鬼？

　　生化危機的那種僵尸還好，只要不是晚上遇到和開門發現門后面就站著一個的，看多了就能習慣。

　　那種穿著清朝朝服的僵尸其實并不恐怖，只是駭人，遇到那種就看他尿黃不黃了，不知道童子尿管不管用。

　　好像爆料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吸血鬼也好說，直接放棄掙扎讓它咬吧，反正他這種不信神不拜佛的手邊也沒圣水十字架，地攤上十塊一串的開光佛珠都沒買過。

　　再說了現代作品里的吸血鬼大多都是俊男靚女，運氣好遇到的是個美女吸血鬼說不定還能變成血族之我是王公明和王公明物語呢。他倒是羨慕某番的垃圾君很久了。

　　幽靈嘛……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說過，最近任地獄的幽靈公主挺火的……那樣的也不錯……

　　如果是厲鬼那算是完蛋了，這種東西王公明是真的接受不了。

　　不管是日系的還是韓系的，從小他就不喜歡這種長的和恐怖谷一樣在哪都能碰到一回頭會就出現在面前然后就涼涼的東西。

　　偏偏真發生了遇到的就是這種，不過比起影視里那種一身血跡黑眼白披頭散發的，面前這張大爺長的還算不錯沒那么嚇人。

　　微胖臉將軍肚現在看起來還有那么點暗黑彌勒佛的感覺，身上沒血眼睛也沒全黑，面目也沒那么可憎，就是跟個清朝僵尸似的伸直了手還在不停的靠近他。

　　距離張大爺抓到王公明還有點距離，這段距離讓王公明的腦袋漸漸冷靜下來。

　　過度興奮的大腦分泌了一種物質讓王公明不至于喪失思考能力。

　　實際上這個張大爺看久了感覺也并沒有的那么可怕嘛。

　　王公明從桌上拿起一顆蘋果對著張大爺丟了過去，蘋果砸到張大爺就像砸到了空氣，直接穿了過去。

　　他又拿起餅干，遙控器，鑰匙，刀子等東西丟了過去，結果也是穿了過去。

　　這張大爺沒有實體，他清楚了這一點。

　　接著他又拿起一卷紙，用火機點燃了丟在張大爺面前，結果并沒有產生影子。

　　所以這張大爺是幻覺？

　　他鄒起眉頭思索起來，但還是不敢靠近。

　　突然有個想法閃過他的腦海，他仔細盯著張大爺的下半身，確定了張大爺是飄著的。

　　那剛才的腳步是誰的??？

　　他覺得自己發現了盲點，難道張大爺是人為操控的？投影？放映機？

　　王公明決定賭一賭。

　　于是他大聲喊道:“兄弟！打個商量有話好好說！別搞這么嚇人的東西好不好！”

　　——寂靜

　　王公明緊張的看著逐漸靠近的張大爺，余光瞄著大門，期望事情有所轉機。

　　但，過了許久，也沒有太久，也就是十秒多的時間，門外沒有回應，面前的張大爺也沒有停下腳……身軀，王公明已經被逼迫到整個人像張紙一樣貼在了墻上。

　　他再一次痛恨這七樓，不然還有跳窗這一個選擇。

　　王公明覺得自己已經完了，一想到接下來自己將要收到的非人對待，心里……好像也沒那么害怕。

　　仔細想想，電影里貌似從來都沒說過被鬼抓住的人會被怎樣弄死。大概編劇們也想不出一個讓鬼顯得十分恐怖的具體殺人手法。

　　想到這王公明還有一絲絲期待鬼究竟怎么殺人的。

　　結果還是掐脖子。

　　他失望的同時也慶幸自己死的不算難看，起碼留了個體面的死相。

　　張大爺滿是繭的雙手卡住了王公明的脖子，他感覺一股冰涼襲來。

　　那感覺就像下雪天的小朋友玩耍，抓起一堆雪壓牢實后丟在別人衣服里那樣的冰冷感覺。

　　這種感覺從他的脖子開始逐漸向全身擴散。

　　很快，王公明便感覺耳邊的喧鬧正在漸漸遠去，意識也開始慢慢消逝了。

　　他看著面前的張大爺張了張嘴，想說話又出不了聲，他的視線又轉向天花板，看到的是一盞吊燈。

　　剛住進來的時候這盞吊燈的十個燈泡還是全亮的，現在已經熄滅的就只剩一個了。

　　他也懶得去俢，畢竟晚上他都呆在臥室里，很久沒有在大廳看電視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親戚和父母，一想到今天親戚還給他發生日祝福呢。

　　想到這鼻子就有點酸，視野被一層水霧覆蓋。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走馬觀花吧，他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視野逐漸變得黑暗。

　　接著意識就像斷了電的顯示器，閃爍過后，留下的只有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