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繁錦壓著唇角,慢慢抬手回抱住她。懷里的姑娘穿著他的大衣,埋頭靠在他的身邊。
他的耳根都是紅的,手指輕輕壓著她的衣服,指尖摩擦著布料。他微微側過頭,臉頰觸碰她的額頭,疲倦都被掃開了。
次日。
日頭還未升起,學校附近已經變得熱鬧,往來的學生背著書包,一小片又一小片地聚集在某處,大部分人正在排隊買著早餐。
落子語走入一家拐角的包子店,這家店的生意好到爆炸,幾乎都沒有可以入座的位置,她和秦蓉在里面站了會兒,忽然在角落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啊,落落?”姜樂菡正在往嘴里塞包子,鼓著腮幫子跟她揮手道,“來這里坐啊!”
秦蓉往后退了一步,看起來不大樂意。
但還沒等她說,落子語已經朝著對方走過去,小方桌上擺著很多的碗筷,還有前一個顧客留下來的醬料痕跡,她隨手抽了張紙巾,把臟東西擦了個干凈。
“你們這么晚來啊?”姜樂菡說道,“一般這種時候是最慢的了,你可能要等個十分鐘了。”
“嗯。”落子語側開身,讓秦蓉往里坐,回答道:“琥珀今天上班早,來不及做早飯了。”
“琥珀?啊……”姜樂菡想起來,說道:“上次沒有看見她吧,但我記得她在《偶像集合》里出場過,還挺高傲的。”
她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四周,壓低聲音道:“她是老虎吧?你跟她在一起,壓力不大嗎?”
“還好。”
姜樂菡突然有點羨慕,“真好……不像我都是一個人,你們還能作伴一起搞個事業。”
秦蓉的豆漿上來了,一個人拿了個勺子,在旁邊默默地喝著。
早餐店內的熱氣騰騰,香味充盈在鼻尖,人聲鼎沸,熱鬧得不行。
學生的朝氣和上班族的忙碌撞在一起,幾乎是沒有一絲空隙的時間,雜亂的聲音壓得密集,在這樣的空間里,落子語單手拖著下巴,無端生出一絲迷惑來。
“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有沒有意思。”
姜樂菡包子吃到一半,抬眼問道:“嗯?”
“或許就是因為我受到了關注,所以才有那么多的麻煩找上身。修煉的話,并不是只有這一種方法。”
“你不想做啦?”姜樂菡點點頭,說道:“也是,雖然用這種法子的人蠻多的,但也有很多人遭到了反噬。”
“反噬?”
“對啊……我見過可多了,好不容易適應了那里的規則,熬出了頭,沒有得意幾天,就被盯上了。”
“被誰盯上了?”
“你懂的。”姜樂菡含糊地說道,“畢竟對那玩意兒來說,尋找一個好的目標,可以省力很多。就像那么多人往你那條路走一樣,那東西也想找個能輕而易舉就強大起來的辦法。”
“……”
“一旦被盯上,要么你就藏好破綻,滴水不露,要么你就退出保平安,實在是要頭鐵著上去的,大多都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姜樂菡全然沒發現對方的眼神變了,咬著包子嘻嘻笑道,“換作我,我可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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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人道了別,落子語的包子才上了桌。
從秦蓉手里接過筷子,她慢悠悠地調著醬料,一直悶聲不說話的人這會兒突然嘆了口氣。
“落落,你不要離她太近。”
落子語說道:“她也跟那邊有關系?”
秦蓉的動作一頓,小心地抬眸看了她一眼,道:“你都知道啦?”
“不算知道,瞎猜的。”
“我,我也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秦蓉解釋道,“我怕我的身份尷尬,讓你覺得為難。”
她等了一會兒,也沒有等到落子語詢問,便說道:“你不問我嗎?”
“問什么?你既然不想說,我又何必問。”
“可是……”
落子語點點桌子,道:“快吃吧,吃完去上課。”
教室外的走廊已經沒人了,上課鈴一響,每個人都火速沖回了教室。
落子語到的時候,運氣還算好,管早課的老師也還沒到。
“落落!”高葉蘭同她打招呼,說,“你總算來啦!”
“怎么了?”
“班長想你了……”
此話一出,哄聲一片。
前面的、后面的,正在讀書的人都停下來,轉頭往她的方向看,落子語茫然地在位置上坐下,扭頭看向白懷安,卻發現這人正頭痛地壓著腦袋,轉身罵高葉蘭,“八婆!別起勁了你!”
“嘖嘖,班長,你忘了之前是誰陪你醉生夢死,帶你療傷的?怎么這會兒轉眼就不認人了呢?”
“你還講?!”
這兩人天天鬧,公卉夢在旁邊看著習慣了,又跟落子語說,“你別在意啊,他們就是開玩笑。”
落子語點點頭,說:“我不在意。”
白懷安打鬧的動作一頓,大概是聽到了,扭頭哀怨地看向她,眼眶的那一圈都隱隱紅了起來,還未徹底從傷心中走出來,又怕被人發現,“他們都是胡說的……”
“嗯。”
“你,你筆記要嗎?”班長轉身去找自己的筆記,低頭躲避其他人的視線。
高葉蘭這會兒真心可憐他了,嘖嘖嘆了兩聲,搖頭道:“可憐的癡情少男……”
公卉夢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別講了。”
高葉蘭自知沒趣地挑挑眉,拉開筆袋,從里面挑挑揀揀,拿出一只黑筆,忽然想到說:“對了,今天是不是出成績了?”
“……好像是。”
“我完了。”她拿著筆攤開書本,在上面做題,“成績下來的當日就是我的死期,夢夢,你給我買點吃的,安慰一下吧。”
“滾犢子!”公卉夢說道:“天天就知道扣你爹的東西,你這個不孝子!”
“夢夢小公主!”
“死開啊!”
落子語靠在墻上,笑著看了她們一會兒,打鬧中,高葉蘭注意到她的視線,一把撲過來抓住她的手,“落落啊,像夢夢這種好學生是不會懂我們的痛的,我們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啊!”
公卉夢氣得一個暴栗打在她頭上,“是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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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往日安靜數倍的教室,講臺桌上,一張張試卷翻動的聲音,座位上的那群人大氣不敢出,等著結果的發表。
“我們班這次的成績不錯,整體進步比較大,尤其是……”
落子語撐著下巴,百般無賴地看著窗外,等下課鈴聲響起,鹿常露叫到了她。
落子語愣了一下,扭頭看去,發現鹿常露的神色有些復雜,“跟我來一下。”
辦公室內。
其他老師還沒有回來,除了鹿常露和她之外,沒有旁的人,鹿常露將手上的書本放在辦公桌上,有點頭疼地扶額,她沉默了片刻,看著站在一旁的落子語,拉開椅子道:“你先坐吧。”
落子語問:“什么事?”
“是這樣的……”鹿常露揉了揉眼睛,說道:“高二的貝柏菱,你認識嗎?”
“……知道她。”
“她現在出了點問題,老師知道這可能跟你沒關系,就是……”她頭痛無比地說道,“以前這種事,都是班長去幫忙的,但最近班長說不愿意了,呃,老師也不是想多管閑事,就想問問你,其實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們說跟你有關系……”
“有一點。”落子語想了想,說道:“你知道他們兩個之間的問題嗎?”
鹿常露的臉色有點難看,這件事其實她也知道很麻煩,不單單是她,貝柏菱的家長也都明白,這孩子自己有問題,只是出于虧欠和內疚,所以并沒有過度矯正。
她嘆了口氣,道:“她的事,我了解的也不多。一開始我還以為是班長的早戀對象,但后來才發現我錯了。她跟班長的關系,要比我想象得復雜得多。”
落子語垂下眼眸,道:“旁人都覺得那不可理喻。”
不用指名道姓,鹿常露也知道說的是誰,一時間語塞了,想了想,才說道:“班長從小就是個懂事的,他從小學開始就當班長了,照顧同學對他來說,是件理所應當的事情。一直以來,他都比別的孩子堅強,所以不知不覺當中,也成了一些人的依賴。”
“包括貝柏菱?”
“她是最依賴他的一個。”鹿常露說道,“通常那姑娘在自己年紀出了什么事,老師都是第一個來通知我,讓我們的班長去幫忙。每次白懷安也去了,久而久之,大家都習慣了這件事,覺得只有他能照顧貝柏菱。”
鹿常露自己也覺得奇怪,說道:“所以一開始說,他們是男女朋友,我也沒有懷疑過,一般人的同學情哪會照顧到那種地步的?后來想想是自己狹隘了,白懷安這個人就是對人好,也習慣了對別人好。”
桌子上的教科書壘起,物件多而雜的辦公桌上,放著很多的裝飾品。
鹿常露伸手捏了捏手邊的娃娃,道:“以陰暗的角度去推測一件事很簡單,人長大了之后,想要再以單純的思維去理解其他人,反而是件很困難的事。我當時就是那樣,一心只想要一個解釋,卻忘記了白懷安他本來就是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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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子語打開門,正好撞上三個偷聽的家伙。
白懷安貓著腰的動作顯得極為尷尬,對上她的目光,扯了扯嘴角,道:“我什么都沒聽見……”
后面兩人立馬站直了身體,高葉蘭踢了踢公卉夢的小腿,道:“我說別來吧……”
公卉夢道:“又不是我的鍋。”
兩人看了眼站在前面的白懷安,他瞇著眼睛,覺得自己都要流冷汗了。
“所以,你們在做什么?”落子語疑惑道。
白懷安頂住尷尬的感覺,說道:“老師找你干嘛?”
“沒什么。”
“聊了那么久……”
落子語往前走,他便在后面跟上,高葉蘭也想跟上去,被公卉夢拉了一把,丟了個眼色。
高葉蘭:“?”
“你傻啊!”公卉夢嘖了一聲,道:“別打擾他們。”
落子語剛拐過樓梯,身后的人就快步跑了過去,在低她兩階的臺階上站定,白懷安與她對視著,說道:“是成績的事嗎?”
“不是。”落子語道,“是貝柏菱。”
白懷安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這三個字對他來說跟魔咒差不多,“她又怎么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察覺出不對勁來,“貝柏菱的事,為什么要找你?她又跟老師說了什么?”
他的神色緊張,抓著樓梯的欄桿,手用力地握緊了,“你,你不要管她,如果被纏上的話就麻煩了。”
“像你一樣?”
“……”
落子語往下走了一步,靠近對方,她的個子不如白懷安高,卻壓迫力極強。
白懷安盯著她的眼睛,不自覺地后退了一步,“怎么……”
“你知道她有怪病?”
“呃……”
“和我說說。”
操場的角落,體育館門口,正值上課的間隙,這個地方的人不多。
坐在陰影下,落子語單手捧著一個面包,坐在臺階上咬著面包。
操場里跑步的人偶爾從眼前經過,她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視線,看向身旁那個一臉為難的白懷安。
少年看起來十分糾結,“其實,告訴你也可以……但是你不要覺得太奇怪……還有就是……不要和被人說。”
“嗯。”
“他們都不希望別人知道,我也是偶爾才聽到的,所以……”白懷安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其他人說。”
落子語又咬了一口面包,道:“說吧。”
白懷安嘆了口氣,道:“對不起啊,我真的沒想把你牽扯進來。”
“就算不是我,以后也會有別人,不是嗎?”落子語抬眸看向他,說道:“除非你一輩子不喜歡其他人,和她糾纏在一起,可是你又沒做錯什么,為什么要拉著你一起痛苦?”
白懷安愣了一下,笑道:“其實我以前也這么想過,貝柏菱對我來說,真的是個很大的負擔。但每次見到她,我又覺得自己太冷情了,我們畢竟是同學,她那樣一個人在學校,沒有別的人可以依靠,也只能對我耍耍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