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了不得,年輕一代里竟然已經涌現出你這樣的高手。”
繁饒的煙霧漸漸散開,金獅的狂傲在此刻展露無疑。
那鼓脹的肌肉上泛起金屬似得光澤,半邊身子都緩緩騰起一股子煙火味道,剛剛那數道金芒所產生的爆炸雖然猛烈異常,卻也只能在這個人的身上留下些許味道,就連一處像樣的傷口也沒能留下。
反倒是這人另一側的掌心中央多出兩只纖細嬌小的白點,似是被某種獨特的尖銳之物所刺傷,縱然連皮膚也沒有突破,但無疑是成功在他那堅韌的身體上留下的痕跡。
“爆發力到底還是差你一籌吶,老金狗。”
墨藍色的身形在半空之中陡然一折,卻已然站在了普恒的身前。
孫賚瞧著那人,如果說普恒的身板就像是一頭移動著的山羆,那么眼前這個人就是一頭兇猛而強壯的雄獅,無論是鐵塔般強壯的身軀還是蓬散而飄逸的金色長發仿佛都在昭示著此人的身份。
金獅莊老莊主,李崧!
中原南派武林的一代傳奇,雖說同為六重天高手不假,但李崧的內力遠不是在場的這些小一輩高手可以睥睨的,更不必說他的橫練外功早已趨之于神,倘若拋開心相力量不談,這位金獅莊的老莊主絕對能夠在整個天下都排得上號。
在這里,也只有孫前輩能夠與這位老金獅平輩論交,同樣也只有孫前輩才能如此輕描淡寫地面對著這樣一位冠絕天下的人物。
“再較量下去也沒有什么意義,不如你我二人都就此罷手,這里的事情老夫也懶得再摻和下去了。”
金獅李崧顯然沒有繼續戰斗下去的意思,反倒頗有無奈之色地攤攤手:“老夫本來也不大想來這兒蹚這趟渾水,更何況如今被你孫阿三折了面子,在這風棲鎮上可是再待不下去嘍。”
這人看起來倒是個爽利的性子,他能夠二話不說打將上來,也能拍拍屁股就準備走人。
孫賚的目光逐漸凝實,似是在考量著這個所謂的提議到底是否劃算。
這老金獅的本事大得嚇人,只要他一人不倒,縱然斬除了那八個金獅莊的堂主也無濟于事,甚至于只要老金狗一個人便能從無到有再創建一回金獅莊,只要他有那般大的胃口,那么在常人眼中極為稀罕六重天高手絕不會比葵菜貴上多少。
更不必說她自己壓根就不是這老獅子的對手,無論如何他也就是個賊,要說輕功身法自然是他的拿手好戲,手上的功夫倒也能玩得神乎其神。
可李崧的功夫不是那般簡單的貨色,一招一式那都是精挑細選的上乘功法,更何況他還磨煉出一身好似精金鍛鐵的強悍身板,那一身橫練功夫堪稱當今天下第一流的水準,縱然失卻了全身的內力也依然是一位了不得的武林高手。
說實話,他實在是不愿意與這樣一位高手在此交惡,金獅莊的勢力反倒是在其次,這位老莊主的本事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倘若是那禿瓢兒帶著徒弟走一遭,倒是能壓一壓這金獅的威風。
但這終究是不可能的,那老禿驢只會使喚自家這一把子老骨頭,哪里會懂得咱們這些冰天雪地里頭跑的漢子過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怎么,心里咽不下這口氣?”
李崧的手掌在身后攥了又松,這話里的寒意也是越發粗重。
顯然,這頭老獅子的脾氣可并未因為他逐漸老去而消減半分,反倒是因為這些年來神威難復的巨大壓力而變得更加暴躁易怒。
他那一身橫練外功的確在某種意義上延緩了衰老的速度,故而這樣一位年齡較之孫賚亦相差無幾的老一輩強者依然保持著旺盛的精力。此人的歲數早已年過甲子,單看這身板倒是要比許多年輕一輩的武士來得威武好些。
但這話又說回來,世間之人又有那一位能夠逃得過天人五衰的?
長生之密,何其玄妙。
天底下怕死的亦不止那龍椅上坐著的皇帝老兒一個人,只要有一線謀取長生的希望,那么這些怕死之人就會永遠甘之如飴。
李崧深知自己那個賠錢兒子到底是有多么的不頂用,甚至知道自己那個賠錢兒子生養的賠錢孫子到底是如何紈绔,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時刻擔心著自己百年之后的李家,這一代不如一代的風采如何能夠令他安心。
自己親手建立起來的偌大基業,難不成就要被自己那些不爭氣的后輩拱手讓人?
這些年來,金獅莊的發展幾乎滯停,這當然不是因為外人猜測的那樣——昔日的獅王也漸漸老了,昔日的金獅莊也將要日暮西山。
他不敢讓金獅莊繼續發展下去了。
他,怕了!
縱然自己生前能令金獅莊發揚光大,但他的后繼者卻無力守住自己為他們留下的這份基業,這份基業越是雄厚,他的子嗣便愈是危險。
所以,當這口暗藏長生藥的黑棺傳入他的耳畔,縱然是他也不得不臣服于自己的欲望之下,帶著自己這一票兒人馬急急忙忙攔在他們的必經之處,意圖將那口棺材拿來瞧上一瞧,無論是否真的有長生藥都沒差。
不是有句老話說得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長生藥本就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夢,倘若當真有長生藥在身,誰又能忍住這樣的誘惑拿去獻給一幫禿驢。更不必說如今天底下唯一的長生藥早已被毀在了梁王冢里,那枚龍珠的破碎還就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哪里能再尋得一枚?
“咽不下?咽不下也得咽,不然你這老狗未必不會給老夫上點兒眼藥。”
孫賚緩緩站定,倒也似未曾有過怒意,面對這頭強忍著心中怒火的雄獅,也只是安然的待在原地,看樣子是想要這頭心中萬般不滿的獅子來接下自己這話茬兒。
其實話說回來,這些老一輩的江湖人大都是有幾分風度之人,尤其是針對那些與自己同輩論交的人物,往往都能耐住自己那點兒性子,相互之間也能多多少少說得上話。
此時兩人雖然都不算客氣,但也算是達成共識。
有時候,江湖上的瑣事大都會如今日這般,兩邊的人手都拿不下對方,干脆就握手言和。
俠義道上為這尷尬還整出一句頗有幾分道理的瞎話兒。
叫‘不打不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