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是蠻平國獨有的莎草紙,上面蓋著朱砂印,還有一道黃色的蜂蠟將其封死。戴仲拿在手里看了看,見那蜂蠟沒有被啟的痕跡,便問道“大王還未過目么?”
“哈哈,我們清閩皆是粗人,漢話尚沒有學(xué)好,又怎么看得懂蠻平國的文字,干脆便不看了。”阿若挈策烏輕飄飄地將問題拋了回去。戴仲點了點頭,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而后喚來親衛(wèi)將迷信連夜送往靈州刺史府中。
“戴小將軍乃靈州關(guān)駐守將軍,處置幾個拜月白狼教的妖人還要上報么?”阿若挈策烏饒有興趣地托著下巴。
“大王這話問得奇怪。我也是個粗人,怎么看得懂蠻平國的文字?干脆便不看了!”戴仲哈哈地笑了起來,笑過之后又?jǐn)[了擺手,嚴(yán)肅道“我只是駐守將軍,并非州牧。靈州關(guān)與涼州關(guān)不同,關(guān)內(nèi)大小事項都要刺史定奪,雖然處置妖人事小,若要我擅自斷奪,便是大王陷我于不忠了。”
阿若挈策烏吃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臉色不由地陰了下來,帳中氣氛驟然冷凝。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月光如洗,將清閩與靈州關(guān)兩軍將士手中武器、身上鎧甲浸地如同雪銀一般鋒利,觸目生寒。彌漫的殺氣當(dāng)中,戴仲半垂著眼簾,猶如老僧入定,阿若挈策烏瞇著眼睛看了他許久,突然展顏一笑“好!戴小將軍果然是俞國一員虎將,有戴小將軍駐守邊軍,靈州關(guān)五十年不亂矣!”
“大王謬贊了。此次押送蠻平妖人歷經(jīng)風(fēng)沙,想來甚是艱辛。此番情誼我俞國必牢記于心,既互為友邦,便該是這樣互助才對啊。”戴仲聞言也擊節(jié)贊嘆,笑得比清閩大王還要陽光燦爛。
阿若挈策烏暗地里磨了磨牙,又對他笑道“戴小將軍說的不錯。孤這一路來,多見俞國邊關(guān)河山雄壯,百姓和睦,很是開了一番眼界……只不過如你所言,歷經(jīng)風(fēng)沙,實在辛苦。這不,到了靈州關(guān)大營下,馬匹都不肯走了,抽鞭子也無用。想來連日趕路,再不休養(yǎng)便要累死了。還請戴小將軍行個方便,讓孤賬內(nèi)的兵馬進營修養(yǎng)幾日。”
讓敵國的兵馬進自己的軍營中休養(yǎng),這根本就不可能!戴仲微微瞇起了眼,先不說這三千清閩衛(wèi)會不會在營中做什么手腳,哪怕是被窺去幾眼陣法、武器、糧草儲備……只要一處露出破綻,他毫不懷疑這幫清閩賊會像一頭聞見血腥的貪狼一般將靈州剝皮拆骨,吞吃殆盡。
“大王,這不太好吧。”戴仲語氣漸冷。
“哎呀,戴小將軍莫要推辭,”阿若挈策烏搖著頭,似乎鐵了心要進靈州大營,“孤適在剛說清閩、俞國互為友邦,理應(yīng)互助,言猶在耳,怎么戴小將軍就連這一點小忙也不肯幫呢?”
戴仲狠狠擰起了眉,在心底臭罵此人的胡攪蠻纏,正打算開口再辯,突然聽見帳外大亂,人仰馬翻驚呼不已。他還以為那三千清閩衛(wèi)突然發(fā)難,大驚之下便想起身拔劍,卻見對面那清閩大王也是一副驚疑不定的表情。
“大王稍安勿躁,容本將一探。”戴仲臉色很是難看,吩咐親衛(wèi)出去一探究竟。可親衛(wèi)一掀開帳簾,幾人眼前頓時一白,只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如水的月光下,靈州大營方向正有幾十頭白花花的肥豬甩著蹄子狂奔而來!
“我的媽呀!”“天爺啊!”“快,誰來幫忙把豬圈回去,那可是過年的葷腥啊——”
眾人大驚,急忙去抓那群肥豬。可肥豬皮糙肉厚,刀劍弓矢等輕武器根本對付不了,受了疼后更加發(fā)瘋,甚至連人帶馬都能拱翻;又加油光水滑,身上沒個可以抓的地方,有的將士勉強抓住了豬耳或者尾巴,也很快被掙脫了去。
“這,這是怎么回事!?”戴仲大驚失色,眼見那群肥豬已經(jīng)將靈州關(guān)將士隊形沖散,直朝他們身在的臨時營帳而來,急忙招呼阿若挈策烏離開。前腳剛走,后腳肥豬便如一輛輛攻城車般沖撞而來,數(shù)秒之內(nèi),那臨時的營帳便被踩于蹄下,幾乎被踏成了一張紙!而后又瘋狂地向清閩衛(wèi)中沖撞而去,千夫長急忙指揮避讓,卻也不及,一連被撞飛數(shù)人后,豬群這才消失在渺茫夜色中……
阿若挈策烏目瞪口呆,顫抖著手指氣得說不出話來。戴仲抽搐著嘴角,大聲保證“大王受驚了!此事本將必定嚴(yán)查!來人,將看管后廚的雜役伙夫統(tǒng)統(tǒng)拖來!”
“戴小將軍!沒事吧!”就在此時,有一黑衣女子輕飄飄地落在他們面前,頭頂掛著幾根菜葉,相當(dāng)?shù)乩仟N,“你們沒被豬拱了吧!?”
戴仲一陣頭昏眼花,只覺得自己頭頂三尸神暴跳,幾乎氣得要昏厥過去“號枝!你他娘的都在干什么!?”
“在!”號枝立刻大聲回應(yīng),還行了個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而后她的身形迅速垮下來,連臉上的鐵面都遮不去她如喪考妣的表情“都是老朽的錯,見將軍和清閩大王相談甚歡,本想去廚房弄些酒菜送來的。可一進廚房便被伙夫使喚去喂豬了,老朽哪里喂過豬啊!不知怎的,一瓢豬食下去它們便瘋了!沖翻了豬圈大門,將軍營里踩得一塌糊涂,還,還沖出靈州關(guān)大門,把您兩也給拱了……”
“號、號枝?”阿若挈策烏呆了呆,“你為何會在此處!”
“哎,大王好久不見……”她是真不想見他呀!鐵面烏鴉露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又對戴仲拱手報道“將軍,現(xiàn)在營地里一團糟,甚至好幾個營帳被沖垮了,滿地都是豬屎,您看這——”
見到號枝拼命朝自己眨眼,戴仲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頓時哭笑不得——這該死的烏鴉,那鳥腦子里都裝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他強忍著嘴角的抽搐,對阿若挈策烏低頭嘆道“實在不巧啊,大王!您也見到了,營帳里被豬拱得一團糟,將士們大亂,這下我靈州關(guān)實在是有心無力,不能招待您和眾位清閩衛(wèi)了!”
“是呀是呀,大王,您要不還是早點回去吧!指不定那群豬會一路沖進您的金帳呢,快回去看看!”號枝一臉認(rèn)真地在旁邊幫腔。
營帳被豬拱翻了?豬會一直沖進他的金帳?這都是什么跟什么!
阿若挈策烏一陣一陣的眼冒金星,“號枝,你故意的!”
“大王在說什么?老朽怎么聽不懂了!快回去讓醫(yī)師看看,難不成被豬撞傷了腦子?”那個天煞的女人躲在戴仲身后嘰嘰喳喳地明嘲暗諷,嘴角邊不時掠過一絲狡黠的笑容,那副賤兮兮的欠揍嘴臉簡直叫他牙根癢癢。再看那輕盈的步伐,想來是她得了什么上好藥材將身上的傷養(yǎng)的七七八八了?
阿若挈策烏想起那一夜號枝身披火羽的樣子,又暗恨她留下一個爛攤子就不告而別,連招呼也不打一個,難道是他虧待了她?沒有吧!他想著就感覺自己一肚子的邪火沒地方發(fā),說出來的話便帶了火藥味“戴小將軍實在是會收斂人才,孤帳內(nèi)的左大將怎么會在靈州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