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子毀了
書房里,江一帆拿著那把紫檀扇子,打開又合上,合上又忍不住打開。明知道這是名小樓的私人物品,未經允許亂動,已是有失教養,但是總忍不住。
那樣惆悵無奈的一首詩不知是不是因了名小樓那么燦若春光的一個人,提在這樣一把舊折扇上,生生讓江一帆讀出了些許纏綿悱惻的意味。連同落款那個九字,化為縈繞在江一帆心頭的一個帶著三分艷羨,五分煩躁,兩分探究的謎團。
名小樓自然是不知道樓上住客的閑愁,烈酒入腸,逼出了一身熱氣,似乎連胳膊的疼痛都能忽略一二。酒氣上升,喚醒了通身的懶散細胞,和衣躺在床上,不一會兒陷入沉睡之中。
等醒了,發現客廳的桌子上多了一方雕工靈動的硯臺,簡直是喜出望外。拿起來左看看,右看看,稀罕得不得了。心知是江一帆買來送給自己的。看來幫他一把也不是什么壞事兒。
興沖沖地抱著硯臺上樓去找江一帆表達一下感激之情,咚咚咚地敲了三下書房門,“江一帆,我進來了啊。”
江一帆想靜下心來工作,強迫自己把心思放在面前的筆記本上,總是未果。心里悶悶地難受。終于忍不住又一次打開了扇子。
剛一打開,名小樓的敲門聲就響起來了,心里一驚,不小心用力過猛,刷的一下,扇子被扯成了兩半。
也就這時,被眼前變故給弄懵了的他絲毫沒來得及阻攔名小樓進來,名小樓一下子就把門給推開了。
抱著硯臺的名小樓的視線落在那把撕爛的扇子上時,整個人被定格了,臉上興高采烈地微笑,就那么凝固在那里。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江一帆慌了神。
“你是該說對不起的,據說是個古董。”名小樓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住即將失控的情緒。
“我找人修好,肯定補地看不出來。”江一帆補救。
“算了,壞了就是壞了,自欺欺人干什么呢。謝謝你的硯臺,我的扇子能還給我了嗎?”名小樓伸手去討要。
江一帆臉色訕訕地把扇子遞給名小樓。名小樓左手托著硯臺,右手去接扇子,許是胳膊不吃力,許是沒拿穩,硯臺從手上滑了下去,硯臺頃刻間裂成兩半,上邊的小猴子嘰里咕嚕地摔了下來滾進了角落里。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當扯平了吧。”名小樓知道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是她也知道,江一帆八成認為自己是故意的。但是她現在心情很差,分不出心神來跟他解釋。
她接過扇子,木然地轉身離去。
江一帆泄氣地把地上價值不菲現已摔成兩半的硯臺撿起來,砰的一聲扔進了垃圾桶里。
名小樓拿著扇子下了樓。回到書房,拿了刻紙刀,把扇鋪在書桌上,小心翼翼地將扇面拆了下來,然后仔細地卷起來插進了畫筒里。
接著回身從盛滿宣紙的抽屜底層抽出一沓灑金宣紙來,揀中間一張,駕輕就熟地重新裁出一個灑金紙扇面。
從頭到尾,名小樓都是呆呆愣愣的,好像靈魂在這一刻已然出竅,鋪紙,研墨,取筆,沾墨再到下筆,全憑本能在做。
一行行古詩在扇面上依次排開,寫得依舊是《臨安春雨初霽》。那字跡跟撕下來的扇面上的字跡一比,可以以假亂真。
只是到最后寫落款的時候,她終于住了手,有亮晶晶的東西從眼里大滴大滴砸在扇面上,把尚未干透的筆墨重新暈開。眼看寫完的扇面終究是毀掉了。
不小心弄壞了名小樓的扇子,江一帆很是忐忑了幾天,倒是名小樓,還是之前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該吃吃,該貧貧。仿佛那一日午后,書房里的無聲地劍拔弩張和沉默之中無限蔓延開來的壓抑氣氛只是自己的幻夢一場。
江一帆捫心自問,若是換作是他,這一幕是不會這么輕拿輕放,順勢揭過的。于是一直在等名小樓前來興師問罪。名小樓表現得越是如常,他內心越是不安。
倆人之間本來話就不多,如此以來更少了。
直到有一天,吃完晚飯,他坐在沙發上,名小樓過來了。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一旁的碎發,然后開了口。
“那個,江哥哥,有件事兒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什么事兒?”江一帆心想著只要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她開口,就不會拒絕。
“那個,那天那個硯臺,能不能再送我一塊啊?那小猴子刻得多靈啊!我還沒焐熱呢,就給摔了。”她說話的時候好像那方摔壞的硯臺就在眼前,一提到那只小猴子的時候,簡直兩眼放光。
直到這時,他才百分百肯定,這件事是真的過去了。他不確定她要這方硯臺是真中意那只小猴子還是只是給自己一個臺階下,但是無法否認,這件事在名小樓那里是徹底揭過去了,積壓在心底幾日的陰霾一下子散了不少。
“這有什么難的,只是這塊硯臺師傅只雕了這么一只,回頭我跟老板說,再給你訂做一個就是了。”江一帆滿口許諾。心想著別說是一塊猴子硯臺,給她整一套十二生肖他都愿意。
“我就知道,江哥哥是個好人。喏,遙控器給你,你想看什么看什么。”她大方地把茶幾上的遙控器遞給江一帆,然后轉頭隱進工作間里。
江一帆看著轉眼間空蕩蕩的客廳,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他想跟她多說一會兒話,但轉念一想,其實就算她坐在這里,倆人也沒什么共同話題可講。他對她實在是知之甚少。悻悻然地關掉電視,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