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來得太突然,短暫的接戰,就讓虎丘寨傷亡過半,像是一場惡夢,沒人愿意接受現實。
山谷中,多數的尸體都集中在那十米范圍內,還有一些摔倒在了半路,掙扎著往回爬行,當身后的彎刀抹過了脖頸,這些山賊終于結束了痛苦。
敢毅軍并沒有急著進攻,他們在清理戰場,提起頭發將脖子露出來,彎刀向后一剌,喉嚨血如泉涌,世間美景不過如此。
小泉龍二從死人堆里爬了起來,剛才被踹暈了過去,摸了摸身體幸運的沒有受傷,他又一次活了下來。
“龍二你沒死,真好。活著,就能夠回家……看,紅色的櫻花!”一道虛弱的聲音響起在耳邊,小泉龍二才發現身邊的山井。
一根亮銀鏢插進了山井的身體,刺穿了肺葉,他嘴邊涌出大量的血沫,帶著白色的粘稠的氣泡。
“你幫我擋的鏢?”小泉龍二蹲在山井跟前,檢查了一下傷勢,估計沒救了。
“你知道的,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帶我回家,我想媽媽。”山井嘴角做出了微笑的動作,他終于可以救他一次。
小泉龍二點點頭,放心吧。然后他揀起彎刀,在山井怒目的注視下送走了他,又割下了一根小指,揣進了兜里,我會帶你回家的。
敢毅軍不僅對山賊毫不留情,對重傷的自己人也同樣會補上一刀,這種行為讓塔樓上觀看的山賊不能呼吸。
……
……
常啟明連踢帶打,將士氣全無的弓手拽到女墻邊,大聲吼道:“不想死的,都給我射,不能讓他們靠近塔樓。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你個沒卵蛋的,給我起來,別踏馬像個娘們兒。”
不僅是普通山賊,連他自己也在恐懼,心早就揪得緊緊的,練了幾十年的武功,自認為是百人敵,可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若不是王振威斷后,他們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山寨完了,盡管心里很不甘心,他不得不考慮撤退的問題了。常啟明四處找了一圈,在他最需要人出主意的時候,卻沒有看到薛元。麻賣皮,那個膽小的書生也許早從密道逃了。
山谷里有密道,只有兩人知曉,入口就在左側的山壁上。薛元就是知情者之一。
剛剛發生的一幕讓他差點暈過去,血肉橫飛不足以描述,只是那么一瞬,無數張牙舞爪的惡鬼撲了過來,他們不怕疼不怕死,他們腦袋掉了身體一樣在前沖……
虎丘寨就完了,得逃了!
薛元連滾帶爬只恨他媽少生了兩只腳,還好他機智的吊在隊尾,他是第一個順利逃回塔樓的。
可他還沒來得及慶幸,剛爬上樓梯,就被一只大手卡住了脖子,跟著整個身體被提了起來。
他思維一滯,不及考慮太多,他已經喘不過氣來。
他只能抓著大手的腕部,雙腿在空中胡亂踢踏,他被提著走了一會兒,死亡的窒息讓他不辯方向。終于他被扔在了地上,他急促的呼吸著新鮮空氣,他只看到兩雙黑色的步云履,他不敢抬頭。
“我問,你答。”
這聲音盡管很低沉,薛元還是聽出來了,三天前那兩個人,黑風雙煞大爺。他放心了些,畢竟已經不是第一次,他抬頭看了看,這位爺今天戴的是頭套,只露出一雙眼睛。
“您說,我答。”他有點明白這位爺的套路,自覺的將語言濃縮到最短。
“牛大去哪里了?”劉海已經下定決心,知道柳湘云名字的人都得死,包括常啟明。
燕王勢大,決不能留下一絲破綻,他并不知道牛大的尸體此刻已經擺在了柳家馬店。
“我,我不知道。他沒有回來,大當家說他回鄉下了。”
“山寨里知道柳湘云的人,都有誰?”
“只有我們三個當家人知道。”
“……”
劉海想了好一會兒,實在不知道還有什么要問的,也許他只是想拖延一下時間,可是該面對的,始終躲不過去。
他蹲在了薛元身邊,這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他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懼怕,還有討好,他就那樣靜靜的看著他。
薛元被看得心里發慌,這位爺又要作什么妖,“好漢,您還想知道什么盡管問。別,別打我。”
“對不起!”
“什……”
薛元只說出了一個字,劉海瞬間出手掐住了他的喉嚨,劉海閉上了眼睛,手上稍稍用力一扭。
‘毒蛇郎君’薛元再也沒能說出那最后一個字,他至死都沒有明白對不起是什么意思?他的頭直接搭在了背上,整個勁椎骨被捏得粉碎。
劉海睜開了眼睛,眼神中多了一些冷漠,對于這個落草為寇的書生,他有些愧疚和彷徨,但絕沒有一絲后悔。
三斤默默地將尸體藏了起來,他沒有說一句安慰的話,這種復雜的心境只有當事人自己才能體會,等他想明白了,自己就能走出來。
“還有一個。”
劉海冰冷的聲音響起,讓三斤欣慰的同時,又有些失落。
曾幾何時,三斤是多么羨慕劉海的生活,但想要保住這種安定的日子,這些事情遲早要面對。
三斤道:“不要急,一個優秀的獵人,必須擁有足夠的耐心,常啟明跑不掉的。”
……
“他們上來了。”劉海二人藏進了陰影里。
腳步聲很雜,很亂,踩踏樓梯的聲音響了很久,上來了很多人,都是常啟明的親信之人,以及王振威一眾鏢局護衛。
山寨有退路,所以常啟明不想拼命,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但必須要有人斷后,那些普通的山賊就成了棄子,這是他們最后的價值。
王振威當然不會關心這些被拋棄的人,他看著山壁上黑不見底的洞口,沒有猶豫跟著常啟明爬了下去。緊跟著是山賊,最后才是鏢局護衛,七八十人一個個往下爬,花去了不少時間。當劉海二人跟著爬進洞口的時候,塔樓外已經傳來了勸降的呼喊聲。
虎丘寨是高起潛準備的屯兵之地,當然不會炸毀這座雄偉的塔樓。他沒有讓敢毅軍進攻,吩咐人拆了幾間木屋,將木材扔到了塔樓下面,若是山賊不出來投降,他也許真會點火,嚇一嚇這些山賊。
事實證明,根本沒有點火的必要,山賊早就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當他們發現大當家不見了之后,再也沒有一絲抵抗的勇氣。
他們放下樓梯讓蠻兵上樓,將命運雙手交給了敵人,只為了一個活命的機會。
為了這個機會,他們付出了努力,在眾人齊心協力的搜尋之后,終于被一個年長的山賊發現了巖壁上的入口。
年長的山賊守在入口,誠惶誠恐的等著大人們的獎賞,或是僅僅的一句表揚。
高起潛站在洞口,伸頭向下望了一眼,此次剿賊未競全功,或許會留下許多麻煩。心中煩燥氣悶,此次帶兵入川,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
“很好。這個洞口通向哪里?”很好,是對自己說的,他認為已經做得很好了,只是時運不濟而已。后面一句才是問山賊的。
年長的山賊躬著腰,搖了搖頭,又想了想才道:“山寨后面有一口深井,跟這個洞差不多深,這里可能也是一口井。”
高起潛問:“井里還有水嗎?”
山賊答:“冬天水少,勉強夠水作飯,這一口井俺就不知道了。”
“很好,你過來。”
山賊有些猶豫,卻被兩名士兵反剪雙手押了過去。
“讓他試試井里有沒有水?”高起潛摩挲了一下翡翠扳指,淡淡的說。
兩個士兵對著山賊的屁股踹了一腳,山賊掉了下去,慘叫聲越來越小,回音在洞口打轉,卻沒有落水聲傳回來。
“都殺了吧。”高起潛不像是下命令,更像是自言自語。
敢毅軍的蠻兵又一次拔出了彎刀,開始了他們盛宴,殺戮的盛宴。這些山賊已經失去了價值,留下來只會白費糧食,還要防著他們逃跑,不如死了干凈。
“燕九。”高起潛想起了干兒子,有些事交給影衛做最合適。
燕九沒有參加戰斗,影衛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在戰場上,“大人有何吩咐?”
“你下去看看,這口井通往哪里?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后你沒回來,我就讓人將井口填平。”
“燕九定然不負大人所望。”
……
……
暗河流轉百萬年,玉筍石蓮七彩巖。
古井連通地下河,冬季枯水,一艘小木舟擱淺在了河灘。
地下的世界充滿神秘,行走在河床上,一路總能看到想像之外的奇景,五彩繽紛仿似身在龍宮。
景是好景,人卻毫不流連,他們各有心思和打算,在他們眼中這些只是會反光的石頭。
劉海默默的跟隨三斤前進,他能從氣味中分辨常啟明走過的廊道,但就是懶的動腦子,懶得說話,等著殺人就好。以三斤的觀察力,也不至于跟丟那幾十個人。
王振威并沒有被這場敗仗擊倒,對黑衣人的身份他早有預料,雖不能確定是朝中哪位大員。但那些都不重要!
他猜測這位官員在密謀大事,這件事的關鍵就是青花瓷。當青花瓷送到京城,一切的陰謀都將現形。
也許這名官員會被罷免,然后被‘強人’入室刺殺而亡;或者被流放,途中一定會被劫道的‘山賊’殺害。
所以,在鏢局的援手到來之前,王振威要先找回青花瓷。思緒翻飛,但他卻沒有放松警惕,緊緊的跟住常啟明的步伐,這時已經離開了河道進入的溶洞,走錯一步將會永遠迷失在地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