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燁腳步一頓，仿佛剎那間的功夫心間已反復思索千萬遍，直到懷中人不舒服的呢喃了聲，微蹙眉，小腦袋往他身上拱，他才回神，眸光微閃，收緊了臂彎，抬腳要走。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蕭明月的驚呼聲，含著恐懼，“母后！”

　　男人剛邁出的腳僵在半空，仿佛一道冷冽的寒氣席卷而來，僵凍全身，閉了閉眸子，低沉而略顯疲憊的聲音自他口中逸出，“飛鷹，帶他回去，傳太醫！”

　　“是！”

　　飛鷹閃身出現在跟前，小心接過葉然，再不敢像上回那般直接抗在身上帶走，只是……太醫傳到哪兒？

　　當然這樣的問題，飛鷹沒敢問出口，否則他真該滾了。

　　慈寧宮前，眾人已然方寸大亂，驚呼聲，撞翻聲，手忙腳亂的將太后送回寢殿，又命人即刻去請太醫。

　　太后寢殿前，蕭天燁雙手背后，舉目望天，背影孤清寂寥。

　　半晌后，殿門從里打開，玉嬤嬤走到他身后，行禮，恭敬道：“陛下，太后請您進去。”

　　蕭天燁身影微動，動了動薄唇，“太醫怎么說？”

　　“心生怒氣，氣急攻心，靜修可無礙，不可再受刺激。”玉嬤嬤將太醫的話轉述了遍。

　　“有勞嬤嬤仔細照料母后。”說完，蕭天燁欲要離去。

　　“陛下！”玉嬤嬤驟然跪地，重復了一遍先前的話，“太后請您進去，望陛下恩慈，賞奴婢一分薄面。”

　　玉嬤嬤怎么說也是看著他長大的人，不僅對太后忠心耿耿，也對他向來照顧有加。

　　蕭天燁不忍心，轉身親自扶起她，“嬤嬤，進去吧。”

　　*

　　太后身后墊了軟墊，靠坐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目光看向窗外，似在透過窗外之景回憶什么。

　　揮退了殿內的宮人，只留母子倆一坐一站。

　　過了許久，太后才開口。

　　“燁兒，還記得你五歲那年在你皇祖父面前許下的承諾嗎？”

　　“記得。”怎么會不記得，母后一直說就因他這諾言，父皇才有機會成為太子，“如若有天能執掌天下，惟愿開疆拓土，守護萬千子民，令百姓安居富足，夷狄不敢欺！”

　　“哀家還以為你忘了呢，沉溺于護著一個卑賤的小太監，皇帝你到底在想什么？！”

　　“母后！”蕭天燁沉聲，不喜別人如此稱呼葉然，哪怕那人是他母后。

　　太后轉過頭，目光深深的看向他，這個一直以來都是她引以為傲的兒子，自小就跟個小大人一樣，有著同齡人所沒有的冷靜睿智，向來行事果斷，手段狠厲，比起他父皇有過之而無不及，顯然更適合那高高在上的位置。

　　此刻，她的兒子眉目深邃冷峻，薄唇緊抿，正顯示他的不悅、

　　她的心忽然有些酸酸的，從王府到后宮，這一段路走著走著，她都不知道是失去的多還是得到的多，夫君離心，只一雙兒女陪伴左右，如今這兒子翅膀硬了，不想理她這老婦人了。

　　太后神情落寞，蕭天燁瞧著有些無措，不由軟了聲音，“母后，兒臣沒想做什么，心中也十分清楚自己身為帝王該做什么，您放心。”

　　“好。”太后輕聲應著，心知有些事總歸不能挑破，免得皇帝面子上過不去，但也不能放縱，“只要你答應母后一件事。”

　　“您說。”

　　“當初，你以為先皇守孝三年為由，不愿立后選妃。如今你繼位三年有余，后宮仍舊無一妃嬪，冷冷清清的。”

　　“母后……”知曉太后的意思。

　　太后打斷蕭天燁的話，繼續道，“自古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后宮總歸不能成為虛無，即使你不喜歡與后宮女子相處，也必須立后選妃，讓皇家后繼有人。哪怕是為了平衡朝堂力量，控制局勢。”

　　“以兒臣之能，無需后宮來平衡……”

　　太后有些疲憊，“燁兒！母后別的不求，心心念念只這一要求，你可否聽聽母后的勸，準備立后選妃？”

　　蕭天燁背在身后的雙手，緊握雙拳，骨節咯吱響，腦海中閃過無數張葉然的臉，或惱或笑，最后定格在飛鷹呈上來的資料上，闔了闔雙眸，聲音微啞，“此事母后做主便是，兒臣相信母后的眼光。”

　　“若無他事，兒臣先行告退，望母后注意身體，靜心修養。”

　　太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也不再留他，揮揮手同意了。

　　*

　　乾清宮前，劉福在宮門口徘徊，見蕭天燁的身影，忙迎上前，“陛下！”

　　“他怎么樣？”邊說，人邊一刻不停地往里走。

　　劉福自然曉得這個“他”指的是誰，忙道：“老奴正想說呢，小墨子已經醒了，只是死活拒絕太醫查傷上藥。”

　　說罷，蕭天燁的腳步邁得更大更快了。

　　見自家陛下往乾清宮東側走，劉福連忙出聲，“陛下，這邊！這邊！”接觸到冷冽的眼神，腦袋不由縮了下，欲哭無淚，“老奴本來安排在東側廂房的，可小墨子……”非要回下人房，雜家有什么辦法？

　　蕭天燁收回目光，轉去了下人房。

　　剛到門口，就見一群人圍在房門外，朝里面嘀嘀咕咕著什么。

　　“見過陛下！”

　　蕭天燁未多看他們一眼，徑直步入葉然房中，只落下清冷的聲音，令聽者不由身子一顫。

　　內室，葉然雙手各一邊死死拽住被子一角，蓋在身上，趴在床上，咬唇忍痛，闔上的眸子周邊似有淚痕。

　　見她這模樣，蕭天燁到了嘴邊想痛罵一頓的話，又咽了回去，心下微疼，不由放軟聲音，“痛成這樣，為何不讓太醫查傷上藥？”

　　“先讓太醫查傷，上了藥后，就不會這么痛了。乖一點，朕現在喚太醫進來，免得傷口拖久了感染發炎。”

　　“等一下。”許久未進水，加上身子虛弱，葉然的聲音沙啞極了，“上次奴才暈倒，陛下有請太醫嗎？能請那位太醫來嗎？”

　　縱然她偽裝術再精湛，一經醫術高明者把脈，也能曉得其中秘密，因此，她素來不讓外人把脈，信不過。

　　除了親近之人，但凡知道她女子身份的人，都消失于世了。

　　此刻，她想見一見那位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