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時成為地球上千家萬戶的生活習慣。定點出生，圖個吉利。A090出生的時刻是秘密安排好的，他的父母早就與醫院簽署了剖腹產協議，父親希望他能夠和大多數孩子一樣跟隨父親的步伐，繼承某一職業。父親希望他可以成為一名吃苦耐勞的電工，每天前往野生森林區爬山和機器人一起檢查電路。A090依稀記得，父親對待一起工作的機器人就像是兄弟一樣，他對著機器人說話的口吻比對他講話要溫柔的多。

　　A090不明白父親為什么對自己如此嚴苛，直到父親偷偷送他到通往沙漠的地下鐵站臺，他才明白父親對自己的愛是深沉的。那一天，是A090意外發現父親身影的最后一次，也是在那一天，警察將死亡信息傳送到自己的手環上，父親無聲無息地去了，A090一點悲傷也沒有。

　　定歲上學，希望能有個好的學習開端；定時上學、上班、放學、下班，讓人們忙碌的生活得以抽空喘息幾下，第二天一大早仍舊以同樣的生活規律重復今天的生活；定時死亡，自愿簽署死亡時間可以和死神來一個拉鋸對抗戰，讓人們以為自己的開始無法掌握，卻可以掌握自己的死亡。A090從入職的第一天起就簽署了自愿終結生命同意書，結束的時間直接預訂到了八十歲。

　　A090實在高估了自己生命的長度，可他的命運是主宰在自己的手里的，他不愿意錯過任何一個機會，就像他違背了父親的意愿選擇考取到AI工廠學習工作的機會。母親無論在何時都會支持他，所以母親過世的時候，他有那么一刻感覺到從心口蔓延到舌尖的苦澀。從此他把苦澀記在心里，當B級工程師提議培養喝茶這一興趣愛好時，A090遲疑了一下，可他想嘗嘗不同的苦味，也許能讓他想起多年前記掛著媽媽的感覺。

　　“九哥，你燒水不再再泡茶了，泡上次的大象咖啡。”竇強自從當了拯救A090生命的后現代英雄之后，毫不見外的在A090家中的廚房里翻來翻去，一定要找到世界上最昂貴的咖啡為止。

　　“你的口味太重，雖然經過深加工，可是大象糞便的發酵味道已經滲入咖啡豆里，你怎么還喝的下？”

　　“九哥，你不知道這小小幾粒咖啡豆得來不易，中間加工程序的復雜程度和你們打造一個機器人沒有區別，這是世界上最好的咖啡豆。”竇強認為最好的，和普世價值中的衡量標準也一樣沒有任何區別，別人認為好的，他也認為是好的。就像全球尊崇科學家和外太空探索研究員一樣，竇強也認為他們是神一般的人物。“好的就是好的，九哥，這變不了。”竇強執著的認為眾人說好，自然有其好的道理在其中，和購買任何一件商品一樣，總要看過評價再購買才行。

　　“在這里，這包咖啡豆也不錯，你可以對比著試試。”

　　A090對自己的科學家身份是假裝不屑的，對自己研究出的成果自豪不已，一個成果他可以跑到好幾個實驗室內吹噓自己產品的功能性和特殊性，只要他進的去的實驗室，他會花費連續一周的時間和每一個實驗室的負責人講述一遍，老錢曾經表示對他的舉動不勝其煩。所以A090對自己的形象管理毫不在意，他經常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來回替換幾個月，同時要把一件衣服穿破了也不扔掉，即便不打算繼續穿，也會洗干凈疊好放在收納盒里。

　　“不用了，我就喝大象牌的。”竇強認真的熟練的在廚房里為自己煮一杯自認為香濃的咖啡。A090見竇強直接拒絕自己，不禁想到，竇強在和大象牌咖啡之前，經常喝哪一種好咖啡呢？

　　“你平常喝什么牌子的咖啡？”

　　“我平常，平常隨便，現在不是平常了，我就喝大象牌的。”竇強把一粒咖啡豆放進嘴里含著，吮吸著咖啡豆的味道。“九哥，我不是咖啡品鑒專家，可我能夠從中感受到咖啡師所說的各種感覺。”竇強一下把咖啡豆咬碎，不停咀嚼著。

　　竇強所說的咖啡師是一名在網絡上騙取點擊和關注的網絡賣點小販，這個職業是從兩百年前流傳下來的，由于AI工廠額外創造的網絡空間剝奪了這一瀕危職業的最后一點生存空間，所以這些職業者也轉戰到了“地下”，他們利用自己學習的計算機技術打造了全新的視頻市場，鎖定售賣百年前的舊視頻云儲存帶子。竇強從地下市場淘換來不少這樣的帶子，其中就有一名咖啡師品鑒咖啡的視頻引起了竇強觀看的興趣，不過，這名咖啡師品鑒的是貓屎咖啡而已。竇強覺得過去的貓屎咖啡有的味道，大象屎咖啡不可能沒有。竇強閉上眼睛在記憶的帶子中尋找咖啡師說的那種感覺，獨自享受著。

　　“現在就在廚房里，哪里不平常？”A090不明白竇強的意思，竇強是如何由“平常”轉變為“不平常”的呢？難道一袋世界上最貴的咖啡就轉變了那份維持已久的“平常”了嗎？

　　“因為你呀，這是你的家，A級工程師對我不離不棄，把我從監獄里救了出來，為我解決了黑名單上的麻煩。”竇強終于把咖啡倒進了杯子里，加了牛奶和糖之后，用勺子攪拌幾下，吹吹熱氣將第一口咖啡送入口中，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嘆息。

　　A090聽到竇強的在意的身份外還有一份感恩，心中安慰不少。可是自己并沒有為黑名單事件做什么努力。可能云政府覺得竇強本身真的對人工區沒有任何威脅，所以才選擇放過他吧。A090正站在洗碗池邊清洗蔬菜，他不愿意將做飯的最重要一項工作交給機器來做，更何況這座房屋的廚房設備還是十年前的。

　　“九哥，買回來的蔬菜真不應該扔掉，真是太浪費了。”

　　“我吃不下，去看看方盒子怪洗干凈了沒有。”A090如果留下那兩袋蔬菜，他從今以后一定會絕食。八十歲的首簽約恐怕要提前在五十歲到來之前進行更改，如果再次更改，他會直接將安樂死的時間定在六十二歲。如果到時候身體還算健朗，沒有了回歸科研第一現場的機會，他會按照約定的時間迎接死亡。

　　“洗好了，它再草坪上不動，不知道想什么呢。”

　　切菜的程序進行到了一半。A090放下刀，把蔬菜放進機器里切割成想要的形狀，推開閃門走出廚房，現在門口靜靜看著方盒子怪被水槍呲著卻不躲閃。A090突然感覺到方盒子怪像一個老朋友，像狗一樣的忠實的朋友。方盒子怪默默陪伴自己，不開口說一句話，沒有一個飽含深情的眼神，可它站在那里，友誼也就站在那里。A090對方盒子怪的重視，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曾經不理解并且發誓永遠不會像他的父親那樣和機器人做忠實的朋友，他是凌駕于機器的，他是機器的主宰。現在，他竟然萌生出了對機器的熱切關心，方盒子怪渾身是水飛過來的一刻，A090第一次思念自己的父親。

　　“方盒子怪，別跑！”竇強放下咖啡跑出門口拿起水管追著方盒子怪噴水。方盒子怪從天空繞了一圈后躲在A090身后。

　　“竇強，放下！”A090的呵斥是無用的，竇強將目標轉為他和方盒子怪兩個。A090的襯衫水被澆透，瘦弱的身子幾下就被沖倒在草坪上，身子壓倒一株剛剛發芽的山茶花。

　　方盒子怪箱子里的彈力球飛出去堵住水管，竇強也被方盒子怪套住頭胡亂的摸著方向。等竇強擺脫了方盒子怪的時候，A090趁機抓住水管對準了竇強。竇強舉手投降的舉動并不能打消A090回擊的念頭，這一天，竇強被水淋的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