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曼被江濤連哄帶拉，回到了樓上。
電腦已經關了。
江爸坐在沙發上，翹著腳，看著電視哈哈大笑。
江媽坐在江爸右手邊，也笑著。
自從生孩子的事被提上日程，不歡而散的場面出現過很多次了。
但江濤不希望是在大年夜。
之后的兩個小時，路曼一直都很沉默。
“爆竹聲聲辭舊歲，紅梅朵朵迎新春……”
“我們即將迎來新年的鐘聲。”
“讓我們一起倒數。”
“十，九，八，七……”
路曼跟著電視里的主持人在心中默念：四、三、二、一。
春晚的舞臺上一片歡騰，窗外鞭炮聲震耳欲聾。
新的一年就這樣來了。
路曼35歲了。
大年三十、初一在婆家過完，初二路曼回到了娘家府上。
婆家住在城北郊區，娘家住在城南郊區，從北郊到南郊需要差不多兩個半小時車程。
進了門，拜了年。
路爸進廚房忙活，他是家里的神廚。
路曼和江濤剛坐定。
就聽路媽跟妹妹路芳念叨：“你倒說說啊，年前不是去你那大博士家了嗎？怎么樣啊？”
路芳不理老媽。
“說話呀，你們怎么都跟你爸一個脾氣，三腳踹不出個悶屁。你倒是說話呀。”路媽瞪著眼睛。
路曼看看急赤白臉的老媽，恐怕妹妹再不說話，老媽就該開訓了，再瞧瞧沉默寡言的妹妹，勸說：“媽，別著急，啊，有話慢慢說，大過年的，搞得這么火藥味兒。”
“我怎么火藥味了？我不就是關心一下我閨女嗎？”路媽嘴上厲害。
“行行行，關心，關心行了吧？”路曼說不過老媽。
“你就說大博士哪天來咱家？我好有個準備啊。你都跟他回鄉見父老了，他也該來咱家見見家長了吧。”路媽說：“雙方家長一見，這事就提上日程了，過了年，你都三十了。”
路芳不說話，老媽說的沒一句她愛聽的。
“小芳，你怎么了？媽就是盼女婿呢。”路曼說。
“沒有女婿。”路芳終于說話了。
“什么意思？”路媽問。
“掰了。”路芳答。
“什么？”路媽眉頭一皺，跳起來道：“你說什么？”
江濤覺得客廳火藥味是有點兒濃，還是廚房里的紅燒肉味比較好，他站起身，“我進廚房幫幫爸。”趕緊躲開這兒。
“媽，你先別急呀，坐下聽小芳說好嗎？”路曼拉老媽坐下。
路媽一屁股坐下，臉拉得老長，“說吧。”
“小芳，到底怎么回事？媽就盼著你們趕快辦事呢，不是說好過了年就商議婚事嗎？這是怎么了？”
路曼小心觀察著妹妹，她更加小心地觀察著老媽，老娘千萬別爆發。
“我不要他了。”路芳說完，低頭看手機。
路媽一把搶過手機，“啪”的一聲扔在茶幾上，“還有心情看手機？看什么看！先把事情說清楚。”
“我把他甩了。”路芳說。
“為什么呀？”路曼很好奇，妹妹一向對大博士上心得不得了。
路芳翻翻眼，唉了口氣，道：“他媽看不上我。”
“什么？”路曼說：“到底怎么回事啊？”
“哎，他媽憑什么不上我閨女？我非找那狗博士說個清楚，他家憑什么瞧不上我閨女！”路媽就要炸了。
“小芳。”路曼坐到路芳身旁，看著一臉難過的妹妹，“受委屈了？”
路芳深呼出一口氣，說：“他媽嫌我長得不夠漂亮，年齡也大，嫌我掙得不夠多，學歷低，配不上他兒子。”
“她放屁！”路媽一聽別人敢這么小瞧自己親閨女，當媽的哪兒受得了。
“她媽真這么說？”路曼小心求證。
“嗯，跟她兒子說的，被我聽到了。”路芳平靜地回答。
路媽這大炮仗被徹底點著了。
“她憑什么嫌棄我閨女！她兒子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個博士嗎？現在博士一抓一大把，有什么稀罕的？說我閨女不漂亮，他兒子漂亮嗎？敢說我的掌上明珠不漂亮，瞎了她的狗眼！還嫌我們年齡大？要不是等她兒子博士畢業，我閨女能耽誤到現在嗎？她說這話的時候，有沒有摸摸良心？她那狗博士兒子也是，就聽他媽這么胡說八道，他才是良心都讓狗吃了，他讀研究生讀博士的時候，誰每個月給他錢，供他吃穿，他們家人還要不要臉？純粹是一伙沒良心的狗東西，到頭來嫌我閨女學歷低了。哼，他上研究生上博士以前，怎么沒嫌我們學歷低啊？花我閨女錢的時候，怎么沒嫌我們學歷低呀？什么玩意兒！閨女，媽咽不下這口氣，跟他分手，分得好，像他家這樣的人品，媽真瞧不上他們。怎么？山溝里飛出了個金鳳凰，了不起了？還看不起我們這城里的白羽雞了？真拿自己當根兒蔥呢！媽不能白白就這么算了，非得跟他狗博士鼻子對鼻子理論理論，他媽敢這么作踐我閨女，我得跟他說個一二三！”
……
路媽的火藥筒還在持續噴射。
廚房里，路爸和江濤對視，兩人誰也沒說話。
“媽，大過年的，消消氣。”路曼遞過一杯茶。
路媽接過杯子，“哪兒有他們這么欺負人的！”
“先消消氣，你生這么大氣，他們不也不知道嗎？要罵以后當面罵他們，行嗎？消消氣，咱好好過年。我去廚房看看菜好了嗎？”路曼說。
江濤從廚房出來，“魚馬上上桌，準備開飯了。”
路爸從廚房出來，客廳里火藥味散了些，“準備吃飯吧，老伴，小芳，吃飯了。”
路芳走過去，扶著老媽的胳膊，“先吃飯吧媽。”
“過完年媽就幫你找男朋友。”路媽說：“沒了他，還有的是好男人。”
“好了媽，先吃飯吧，先過年，好嗎？”路曼過來拉著老媽進了餐廳。
幾個人剛坐下，路媽話題又開了，“今年你們爭取生個娃，知道嗎？歲數不小了，隔壁老楊頭的孫子都六歲了。”
“行了行了，你是哪壺不開你提哪壺。”路爸小聲制止路媽。
“我說的是正事。”路媽沖路爸斜眼睛。
“爸，媽，我們努力，努力。”江濤尷尬一笑。
路媽剛又要張嘴，路爸拍了拍路媽的胳膊，咳了一聲，路媽沒再說什么。
路媽看看兩個讓自己不省心的閨女。
這年過得，真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