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曼見到江濤，像見到救星一樣。

　　公婆待自己極好極客氣極周到，但路曼不自由不自在。她和公婆之間總隔著什么，讓她不能徹底將自己放松下來。

　　家本來是讓人百分百松弛的地方，在家里不應有絲毫束縛，但她跟公婆之間那種莫名的東西，卻將她束縛得緊緊的。

　　江媽見了兒子，臉上的笑容明顯增加。“兒子，你回來了。”

　　“兒子。”

　　“爸。”

　　“老公。”

　　“媳婦。”

　　幾個人一通客氣問候。

　　“媽，晚上吃什么？”江濤邊換衣服邊說，“我餓了。”

　　“正做著呢。”江媽笑，“晚上打鹵面。”

　　“你媽就知道你愛吃這個。”江爸笑瞇瞇地坐在廳里看著電視。

　　“我去幫媽吧。”路曼說。

　　“不用不用。”江媽說，“誰都不用你們。一會兒就好。”

　　“就是，我媽干活可麻利了。”江濤說：“媳婦，今天怎么樣？”

　　還沒等路曼回答，江爸說：“小曼吐得挺厲害的，吃飯以前吐得把我嚇了一跳。”

　　江濤看路曼。

　　路曼說：“沒事，跟以前一樣的。只不過爸可能是第一次見我這樣。”

　　“哦，沒事就好。”江濤說：“過兩天我爸習慣就好了。”

　　“剛才又吐了。”江爸匯報。

　　“我媳婦一日三餐前都吐。”江濤說：“你們很快就會習慣的。”

　　路曼尷尬笑笑。

　　“吃的也不多。”江爸接著匯報。

　　“是啊，光吐了，她也不想吃啊。”江濤說。

　　“那可不行，懷孕得多吃啊。”江媽手里忙著活，嘴上忙著說話，“孕婦光吐不吃，一點兒也沒營養，那孩子怎么能長大呢？”

　　江濤覺得老媽這話里有些責怪自己媳婦的意思，說：“那是她不想吃嗎？那是肚子里那個小東西不讓她吃啊，那是你孫子不讓我媳婦吃飯啊。”

　　江爸笑，“是是，我孫子是小壞蛋，不讓媽媽吃飯。”

　　“那也得吃啊。”江媽還在念叨：“我孫子還得吃呢。”

　　江濤白了江媽一眼，江媽不再說話了。

　　“唉，小曼懷個孩子真不容易，受罪了。”江爸說。

　　“過一段時間可能就好了。”路曼說。

　　“就是就是。”江爸說：“總得有個過程。”

　　沒有江濤，路曼和公婆也沒什么話可說，更談不上暢聊了。不說話的好處就是，好話和壞話你都不用聽到。江濤回來了，公婆的話多起來了，能說的不能說的，你想聽的不想聽的，他們都會說出來。

　　路曼就保持一個調調，就是盡量少說話，不說為最佳，讓江濤跟他的父母說就是了。他們愿意說什么就說什么，她聽著便是。

　　吃完飯。路曼站起來，準備去刷碗。

　　江媽說：“你快放下吧，不用你刷。”

　　“老公，那你刷吧。”路曼說。

　　還沒等江濤說話，江媽說：“不用不用，兒子，媽不用你，你歇著，媽來刷，你都累了一天了，刷什么碗啊。”

　　江媽這話一出口，弄得路曼好像剛才說錯了什么，她讓江濤刷碗錯了？她本認為她跟江濤是一家人啊，自己不刷的情況下，讓江濤來干活，也是對他們老人家的尊敬。不對嗎？難道自己這么想錯了嗎？在婆婆看來，自己是在使喚他兒子？所以剛才婆婆的語氣不太高興。

　　至于的嗎？

　　吃完飯，江爸江媽在客廳看電視。路曼和江濤進里屋用電腦看電影聊天兒去了。

　　江媽是個做事積極的人，吃完飯就去洗澡了。

　　“媽，這么早就洗澡了，你不出去遛彎了？”江濤問。

　　“下午我帶你媽去過了。”江爸說。

　　“不是應該飯后去嗎？”江濤問。

　　“一樣，每天走夠了公里數就行，有固定的消耗就可以。”

　　“哦，那隨你們安排吧。”江濤說。

　　江媽從浴室出來，道：“我洗完了，你們誰去洗？”

　　沒人應聲。

　　“兒子，你去洗洗吧。”

　　“這才幾點啊？剛吃完飯就洗澡睡了？”

　　“早點兒洗完省事。”江媽說。

　　“我一會兒再洗。”江濤不耐煩。

　　“小曼，你先去洗吧。”江媽說。

　　路曼不好意思駁婆婆，只好說：“好。”

　　“幾點就催人洗澡啊？”江濤說。

　　“早點兒洗完歇著多好。”江媽說。

　　“那是你的習慣，不用老催我們吧。”江濤說：“非得人人都跟你一樣啊？”

　　“行了行了。”路曼說：“我去了。”

　　路曼說完，找了件浴袍，進了衛生間。

　　“你說你兒子，還不高興了？”江媽換了衣服，坐在沙發上擦著頭發，跟江爸叨叨：“你說說他。”

　　江爸呵呵一笑，當和事佬，“行了，一人少說一句吧。”

　　江爸轉過臉對江媽說：“你也是，少催別人做這做那，行嗎？人家聽了煩，你就別說了嘛，還說。”

　　“我都說什么了？不就是說讓他先洗個澡嗎？”江媽說。

　　“行行行，你沒說什么。”江爸說。

　　“你也嫌我煩了？”江媽說：“看我不順眼。”

　　“哎喲，老伴兒，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江爸說：“快看電視吧，演到關鍵時刻了，你看你看……”

　　電視劇總算轉移了江媽的注意力。

　　江濤搖搖頭。

　　路曼在衛生間里直嘆氣，唉，這才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