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婧瀾看上去其實遠非表面上那么風輕云淡，清云確實拿捏住了她的心思。前幾日她無暇去想秦昭衡的安危，如今姚夫人醒過來了，清云選這個時候將消息告訴她，實在是合適。若是前幾日，想必她也只是為他擔憂，問問情況如何，然后繼續因為姚夫人的狀況心急如焚；若是幾日后，她定然不會想今日知道一般，隱隱還生出一絲愧疚。
沒錯，是有幾分愧疚的，只要一想起這幾日那人遠在千里之外，經歷生死一瞬，如今還受了傷，可她卻全然不知情，一心撲在母親身上，她竟隱約生出幾分愧疚之意。
清云剛要退下，姚婧瀾突然叫住她，“慢著。”
清云眸光一動，迅速轉過身來，“小姐可還有別的吩咐？”
她面上閃過一絲難為情，猶豫了一瞬，終于開口問道：“他……傷勢如何？”
清云眼中浮上笑意，面上卻是憂慮的神色，“說是被一劍傷在了肩膀處，雖說沒有傷到要害，可似乎連日奔波，淋了雨，不太好。”
“好，我知道了，下去吧。”姚婧瀾淡聲道。
待屋內空無一人，她靜坐片刻，突然站起身來走到桌案前，攤開一張玉版，研了墨，快速地寫了些什么。
不一會兒功夫，她吹干了墨，出聲喚道：“十一。”
燕十一翻身而下，眸中帶著幾分笑意，恐怕二姑娘自己都沒發覺，如今她使喚自己使喚的是越發熟稔了。這是好事兒，自己是主子的人，而二姑娘如此，顯然已經下意識把主子看作親近的人了，不然按照二姑娘的性子，她斷然不會如此。
“……他，如何了？”姚婧瀾看著手中裝好的那封信，垂眸問道，全然沒看到燕十一的神情，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心思。
十一聞言眸中笑意更甚，“前幾日得到主子的消息，說是沒傷到要害，只是連日奔波，可能不利于恢復，狀況不太好。”
姚婧瀾眉頭一皺，抿了抿唇，“那可否請你把這封信交給他？”
燕十一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信封，點了點頭，“二姑娘放心，一定送到！”
數日后，定陵城中，一只白鴿飛到客棧樓上，準確無誤地落在燕青的臂彎上。
“主子，京中的信。”燕青轉身看向秦昭衡。
秦昭衡伸手接過，一打眼，眸光一閃，隱有笑意。快速地將信看完，燕青驚異地看著他嘴角微微揚起，是——笑了？！
“主子……這信……”，燕青還是忍不住問出口，畢竟能讓主子這般喜形于色的人還真沒有。
說完燕青就有些懊惱，完了，定然是要被訓斥一頓了，沒想到秦昭衡卻出乎意料地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而后道：“寧國公府來的信。”
燕青頓時恍然，哦，原來是二姑娘的信啊！想來也是，除了二姑娘在的時候，他也沒見主子笑過。看樣子，主子當真是對二姑娘上了心……既然如此，這豈非是他們日后的主母了？
燕青一向不大靈光的腦子終于好使了一回，十分敏銳地洞察到了問題的關鍵。
主子對姚二姑娘如此寵溺甚至稱得上縱容，那想必日后他們只要討好了二姑娘，就可以在關鍵時刻從主子手底下逃過一劫了？
他眼神戲謔地道：“主子，想不到二姑娘如此關心你啊。”
秦昭衡臉一板，又是先前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你說什么？”
“呃，沒什么沒什么，屬下多嘴。”燕青在某人的眼神威逼下，非常識時務地道。
寂靜一片中，燕青時不時瞥幾眼秦昭衡手中的那封信，半晌，終于按捺不住，道：“主子，你可要給二姑娘回信？”
秦昭衡漠然瞥他一眼，“回什么信？”一副不為所動的冷情模樣。
燕青信以為真，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唉，他們家主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就打動了姑娘的，如今看來，想必是二姑娘太容易被蠱惑了……
秦昭衡突然開口道：“出去。”
“啊？”燕青一愣，見秦昭衡看自己的眼神，立刻道：“好，屬下馬上出去。”
說完轉身離開，還不忘給他帶上房門。
屋內，燕青離開后，秦昭衡又一次抑制不住地嘴角上翹。他走到書桌旁，親自動手研起墨來。
許久之后，他走到窗邊，將一封封好的信綁在白鴿纖細的腿上。
秦昭衡動作輕柔地撫了撫它雪白的羽翼，“去吧。”
小家伙撲棱著翅膀，眨眼之間飛入天際。
隔壁廂房
燕十三倚在窗邊，專注地看向窗外，突然伸手一指，“哎，你看，果然還是寄回去了。我就知道，主子就是‘死鴨子嘴硬’，你看看，說是不寫，這不還是回信了？還回的這么快，這么急迫，哼哼！”
燕青冷著臉，反手敲向他的后腦勺。
“哎呦，你打我干什么呀？”十三被打得痛呼一聲，下意識地捂住腦袋，不滿地對燕青道。
“閉嘴，你方才說誰是‘死鴨子‘呢？對殿下不敬，這就讓你回去領五十鞭，看你還敢不敢亂說話！”
“不不不，我錯了我錯了。”十三聞言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了些什么，連忙認錯。
確實是他沒大沒小慣了，平日里主子也縱著他，從不在這樣的事兒上和他計較，可終歸是不敬。
“老大你放心，我回去就自去領罰。”十三蔫蔫地道。
刑堂的鞭子可厲害著呢，他上次挨鞭子還是兩年之前，被打了三十鞭，愣是三天沒從床上爬起來。若是真挨上五十鞭，想必他也就去了半條命了。
“算了，下不為例。”燕青瞥他一眼那垂頭喪氣的模樣，沉聲道。
十三是他們里頭最小的一個，一直是孩子性情，性子野，也不太愛守規矩，只是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兒，他對主子的忠心，他還是知道的，就算稍有冒犯，也并非出于什么狠毒的心思。如此，他也不愿意過多苛求，主子都沒強行要他改，他又有什么必要去強迫十三呢？
燕十三聞言，臉上瞬間有了笑意一把摟上燕青的脖子，少年眼底的意氣張揚顯露無疑，一張臉變臉變的如同花臉譜一般，“我就知道，老大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