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誠見到如此混亂的情狀，大喝一聲：“安靜！”

　　頓時聲音漸漸停了下來。

　　這些人平時也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是在天子統治下兢兢業業討生活的老百姓，對于官有著天生的敬畏感。

　　想必如果不是面臨著巨大的生存危機，每天在被饑餓折磨多時的痛苦和慢慢接近死亡的恐慌中艱難掙扎，恐怕刀架在脖子上，他們都不會像現在這般反抗。

　　姚云翊繼續道：“不是只給定陵，是押送至定陵。只要我們能平安到達定陵，此次皇帝派遣的欽差就會做主將賑災糧下放到各地，發到大家手中，屆時你們都會得到糧食。”

　　“不可能，到那時候我們就餓死了！”

　　“對啊，我們根本撐不了那么久了。”

　　“別聽他的，他說的好聽，先前也說要放糧，可是最后糧都進了那些貪官的口袋，誰知道這糧食到了定陵究竟還會不會再發出來，最后都進了誰手里？”先前那個年輕人道。

　　周圍的災民聽了頓時贊同，上次說要放糧，那糧食他們至今也沒見到，要不然也不至于如今幾乎要餓死……

　　姚云翊眼神一凝，問他：“你所說的可屬實？先前官府開倉放糧可你們最后確實沒得到糧食？”

　　那人冷哼一聲，“這種事我騙你做什么！”

　　姚云翊點點頭，“我知道了。但是大家放心，此次絕對不會如此。如今皇上派下欽差，命他到江淮一帶安置大家，發放賑災糧，大家可曾知道這人是誰？”

　　“我們怎么知道！”

　　“那好，大家可曾聽過定南王世子？我告訴大家，此次前來發放賑災糧的就是咱們南秦的戰神——定南王世子秦昭衡。大家可以不信我，難不成還不相信秦世子嗎？”

　　“是秦世子？”

　　“是啊，是咱們南秦的戰神，秦世子，他來救咱們了！”

　　一些人聽到秦昭衡的名號都有些激動，然而還有一些，心有疑慮。

　　“你說是秦世子就是秦世子了嗎？你怎么能讓我們相信？”

　　姚云翊聽完只是笑笑，“大家不相信我，皇上的圣旨難道會有假？”

　　說著，他從袖筒中拿出一道明黃的圣旨，并未展開，只是舉在身前，神色誠懇道：“各位，秦世子有心救大家于水火，前幾日已日夜兼程前往定陵，也打算徹查你們口中說的官吏貪污先前的賑災糧餉一事，然而如今最重要的還是讓大家都能吃上飯，餓不死。秦世子整日憂心忡忡，上折子請皇上下旨再發三十萬石糧食給江淮各地百姓，如今我等奉旨前去將糧食送去秦世子處，秦世子還在等著我們，等著救大家呢！”

　　他頓了頓，換了更嚴厲凄愴的口吻質問道：“你們如今要搶的，不是糧食，是我們這些人的性命，是秦世子的性命！這些糧食一旦有什么閃失，那些害怕被秦世子抓住把柄的貪官污吏定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一定會想要致秦世子于死地，你們難道忍心如此葬送多年來在前線浴血沙場，守我南秦疆土，保各位平安無虞的秦世子嗎？”

　　那些人頓時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然，有一道稚嫩而微弱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哀求道：“娘，你常常說秦世子是我們南秦的戰神，是保護我們的大英雄，我不想他死……”

　　眾人抬眼看去，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男孩虛弱地依偎在母親懷里，一只手緊緊攥著母親的衣襟，神色有些緊張地抬頭望著自己的母親。見眾人看過去，有些害怕地將頭埋進了母親懷里。

　　他母親不禁濕了眼眶。

　　一些年紀稍長些的人道：“這孩子說的對，沒有秦世子，西戎的鐵蹄興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踏過來了，咱們能活到現在，都難保不是承了秦世子的大恩，做人不能如此忘恩負義啊！”

　　“對，秦世子是好人，我們愿意相信他，有他在，我們很快就能有糧食的，咱們大伙再堅持堅持。”

　　“說的對，我也相信秦世子……”

　　“我也相信……”

　　那些人說著，都漸漸退開了。

　　唯有那個年輕人咬了咬牙，依舊有些不甘心地道：“你們當真不能給我們一些糧食嗎？那三個孩子，還有那個婆婆”，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了指他說的幾個人，“沒有糧食，他們恐怕都挨不過兩天。”

　　姚云翊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他以為這人這么固執地要糧是怕死，卻沒想到竟是為了老人和孩子嗎？

　　他沉吟片刻，看著他認真道：“我們可以給你們留下一部分糧食，不過肯定不是賑災糧，而是我們這些人這幾日的干糧，希望你們能再多撐些時日！”

　　那年輕人聞言突然對著姚云翊連磕了三個頭，他抬起頭來看向姚云翊道：“多謝你們，多謝秦世子。如果我能活下來，我定要去參軍，像秦世子一樣保家衛國！”

　　姚云翊終于笑笑，“好，希望你記得。”

　　他最后叮囑道：“我們此行剛剛遭遇了流寇，所以為了糧食能平安到達定陵，能早日發放到百姓手中，還希望各位能夠為我們保密，不要再讓其他人知道我們押送賑災糧的消息。”

　　他深深一揖：“多謝各位鄉親了！”

　　*

　　因為少了干糧，所以他們不得不日夜兼程，早日到達定陵。

　　不知道那日的那些災民是否真的守口如瓶，反正他們這一路除了又遇到一伙普通流寇，都還算順利。

　　終于，第二日傍晚，天已經擦黑了，一隊人馬帶著幾十車賑災糧和修河款到達了定陵城。

　　關閉許久的定陵城終于再次打開了大門。

　　一行人也松了口氣。

　　然而接風宴上，當林文通問“秦世子，姚世子，您二位這賑災糧和修河款該如何處置”時，姚云翊不由冷了臉。秦昭衡臉上的表情雖然沒什么變化，可眼神也冷厲了幾分。

　　這人難不成還想打修河款的主意？

　　姚云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知林大人認為應該如何處置？”

　　林文通一臉恭維地笑著，滿臉的肥肉堆擠在一處，看得姚云翊不由有些反胃。

　　只聽他道：“這自然還是秦世子說了算，只是，下官有一個小小的建議——這賑災銀和修河款如此緊要，又數額巨大，不如先放進定陵官衙府庫嚴加看管，以免出什么意外。其實這整修河堤不急在一時，至于這賑災糧大人慢慢派人發放便是。”

　　姚云翊幾乎要被他氣笑，剛要出言嘲諷就聽秦昭衡淡聲道：“不勞林大人費心了，陛下既然派了羽林軍來，自然要由他們看管。只是還請大人借個地方與我們一用。”

　　林文通臉上的笑一滯，心中暗罵秦昭衡不懂變通，面上卻繼續賠著笑道：“是，大人想用何處直接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