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云翊被江府的下人帶著去了花園，帶著兩分疑慮、一分忐忑等了一會兒便見一道娉娉裊裊、有幾分熟悉的身影朝這邊來。

　　在他看清江懷玉的同時，江懷玉也看清了他。她臉色微變，轉身便要離開。

　　今日她上頭穿著一件天青色繡竹枝紋樣兔毛領滾邊的厚襖子，下頭穿著一身荼白色長裙，顯得安靜素雅了許多，少了那日的靈動甚至些許稱得上張揚的神色。

　　姚云翊心底一沉，上前快走幾步擋住他的去路，然而走到如此近前他才發現，縱然用了些脂粉，江懷玉臉色依舊有些蒼白。

　　心莫名的一揪，他有些急切地問：“你可是最近兩日休息的不好？我看你臉色有些差？”

　　然而到底是心急了，他未曾顧慮到此時自己問這樣的話到底是不得體的。

　　江懷玉臉色越發難看，“與世子您無關，還請世子讓開，莫要擋住我的去路。”

　　說完便抬眸倔強地看著他，然而縱然她再怎么強裝無事，姚云翊還是看到了她眼底的脆弱和神色間的憔悴。

　　“我今日是來向你道歉的，昨日是我喝得醉了，才口不擇言，做出那等輕佻浮浪之舉，你原諒我好不好？”

　　姚云翊說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過頭，連耳根都有些泛紅，卻伸長了耳朵打從心里期待著聽到江懷玉接受自己賠禮道歉的話。

　　可終究沒能如愿。

　　“姚世子，你別再來耍弄我了可以么？這樣很好玩嗎？”

　　江懷玉隱隱帶著哭腔的嗓音傳來，姚云翊心下一驚，連忙轉眸，發現她帶著祈求的神色望著自己，一雙好看的眸子此刻里面已經有了些許水澤。

　　他分明是真心實意地道歉，可是到底哪里出了錯，竟又把人惹哭了？

　　張了張口，一向伶牙俐齒的姚世子一時竟然有些語無倫次，先前預備好的那些話此時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半晌，他終于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口道：“江姑娘，你真的誤會了。我從來沒有輕賤你的意思，昨日是我喝多了酒神志不清一時有些犯渾，我當時甚至都分不清自己面前的人到底是誰，只是太久沒喝過這么多酒，以為自己……身處花街柳巷，眼前的還是那些花樓女子……”

　　說到最后姚云翊頭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有些心虛的摸了摸自己的鼻骨。心里暗忖：真是的，怎么像是越描越黑了？

　　江懷玉聽見他這番解釋，倒也說不上滿意，只是心緒稍微平靜了些，第一次沒有任何怯意地坦然地看了姚云翊許久，她突然道：“我知道了，說到底只是我去的不湊巧，反倒給世子添了麻煩，還讓你費心上門賠禮，其實大可不必，世子并未做錯什么。

　　“還有，昨日我說的話都是真心實意，世子的確不必在意，日后見到，亦不必覺得尷尬，本來就不算相熟，全當素未謀面的路人應當也沒有什么困難的。”

　　說完，她深深看了姚云翊一眼，臉上還掛著淚痕，顯得比之平時嬌弱不少，然而也就只一眼，她干脆利落地繞過姚云翊，與他擦肩而過，挺直了脊背，荼白色單薄的背影看上去，竟比先前灼人的妃色更加倔強。

　　望著她的背影，姚云翊嘴唇嚅動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再次叫住她。他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又一次消失，恨恨地閉了閉眼。

　　“公子，這該怎么辦？”琢文走上前來看一眼江懷玉離去地方向有些犯難地問。

　　姚云翊猛地轉頭，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問我，我怎么知道？!”

　　說完，率先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去，衣袍翻飛間，似乎連走路都帶著怒氣。

　　琢文無奈地輕嘆一聲，心底暗自琢磨著:公子從前萬花叢中過，那么多鶯鶯燕燕的，應付起來那叫一個手到擒來，這次偏偏對這江姑娘沒了法子，公子這次算不算是馬失前蹄了？難不成是要栽了？

　　然而這件事卻沒像江懷玉所期盼的一樣到此為止，事情還遠遠沒結束。

　　過了幾日，東都城里不知從哪里傳出的消息，說是寧國公府的姚世子打算求娶將軍府的江大姑娘，前幾日姚世子都已經親自上門過了。

　　不知情的百姓紛紛覺得當真是郎才女貌，雖然說先前姚世子的風評不太好，可前些日子在江淮辦的差事，可謂讓這些百姓心頭一暖。

　　縱使不是他們遭了殃，可天下的百姓都是一樣的，難得有這樣能做事實的，對于他們來說，自然算得上是幸事。

　　有見過江懷玉的，都說江大姑娘性子爽直又心善，與姚世子不失為良配。

　　一時之間東都傳得沸沸揚揚。

　　起初江懷玉不知情，然而直至連府中的下人偷偷談論被她聽了去，她才知道竟然鬧出這樣的謠言，頓時氣得小臉蒼白。

　　她明明說好要和姚云翊劃清界限的，怎么現在偏偏生出這樣的事端？若是讓姚世子聽到，他會不會覺得是自己別有用心……

　　江懷玉一臉數日都惶惶惑惑，心里像堵了一團亂麻一般，整個人都明顯的消瘦了。

　　＊

　　江夫人一邊看著鏡中丫鬟逐漸為自己綰起的發髻，突然想起來什么，問道：“怎樣？如今城中可都知道了？”

　　丫鬟笑著點點頭，“夫人真是好計策呢，如此一來，就不怕那姚世子反悔了，就算他真的心生悔意，恐怕因著這些風言風語，也得硬著頭皮娶了大小姐了。”

　　江夫人得意地冷哼一聲，覷著自己才用鳳仙花汁染好的指甲，漫不經心地道：“倒是便宜了那小蹄子，倒時候她當真入了寧國公府的門，知道了這些事，還得好好感謝我呢！”

　　“那是自然，大小姐顧念著老爺，不想讓老爺煩心，一直都聽話的很，就算不樂意也是不敢反駁您的，日后您一直拿捏住這一點，就算大小姐真的嫁進了國公府，恐怕也是要對夫人您的話唯命是從的……”那丫鬟挑著江夫人愛聽的話說著，手上的動作卻一點兒也不慢，一雙眸子里藏著止不住的精明。

　　“如今，就等著寧國公府什么時候上門提親了……”江夫人喟嘆一聲，悠悠地道，眼中卻透出勢在必得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