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婧瀾連忙偷偷拽了拽秦昭衡的袖口，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這樣的話題顯然不適合再繼續下去了。

　　聽了這一會兒，姚婧瀾已經隱約明白了眼前這人和秦昭衡的關系，再加上若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眉目間和秦昭衡的三分相似，便能斷定，眼前這人就是之前打聽到的定南王和如今定南王妃二人的長子，秦昭衡同父異母的長兄。

　　感受到衣袖被扯動，秦昭衡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姚婧瀾的手。他寬大的衣袖下，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將一只纖細的小手緊緊包住，姚婧瀾一驚，本想掙開，卻發現抓著她的那只手竟然微微有些顫抖。

　　抬眸去看，因為站在他右側后手邊的位置，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地下頜線和弧度優美的側臉。

　　心底不由一酸。

　　她心疼了。

　　她現在又一次發現，她對他實在知之甚少，她不知道他的過去、不知道他心底有什么隱痛，甚至對他的厭惡、他的喜好也了解不多。

　　究竟是什么樣的事，能讓一向淡然如斯的他也能在這么多人面前失態？

　　再開口時，秦昭衡臉上又恢復了一片漠然，“好啊，那便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真心實意好了。”

　　說完，他便帶人轉身離去。

　　身后，秦崢望著他冷傲地背影眼中的嫉恨和厭惡之色一閃而過。

　　他最討厭他這副不將自己放在眼里的樣子，明明都是父王的兒子，他憑什么看不起自己？

　　好在他知道，先王妃是秦昭衡永遠的痛處……

　　姚婧瀾一路緊跟著他，看著他失神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里像壓了一塊石頭一般。

　　回到住處時，秦昭衡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房間，便要關上房門，似乎忘了身后還有姚婧瀾的存在。

　　一只白皙的手突然伸到他眼前，秦昭衡一頓，恍然間回神，他強笑著問：“怎么了，瀾兒？”

　　姚婧瀾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妥協一般地道：“罷了，你好好休息吧。”

　　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然而她剛轉過身，突然被一把拽住，扯進房間里。

　　身后是硬質的門板，隔得她后背有些發疼。然而姚婧瀾此時卻顧不上這些，她全部的心神都在倚進自己懷中的那個人身上。

　　姚婧瀾兩手無措地懸空著，不知該如何安放，整個人都是僵硬的，有些艱難地偏過頭愣愣看著自己肩膀上那個圓圓的腦袋。

　　秦昭衡比她高出一大截，然而此刻卻像一個三歲的孩子一般，頭埋在她左肩頭，兩手緊緊地環抱住她的腰，委屈地弓著身子在她身上汲取溫暖。

　　房間里安靜了許久，姚婧瀾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一只手試探著小心翼翼地輕撫上他的背，“沒事的沒事的，都過去了，不好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在這兒呢，我陪著你。”

　　懷中的人悶悶地“嗯”了一聲，卻依舊沒有抬起頭，反而將她抱得更緊。

　　良久，他終于將頭從她肩窩處抬起，下頜抵在她的肩膀上，緩緩地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好不好？”

　　還未等姚婧瀾說出一個“好”字，他便自顧自地開口。說話的時候，下頜骨一動一動，硌得姚婧瀾肩上有些難受，仿佛一下一下砸到她心里去了。

　　“從前，有一對戀人，他們感情很好，私定了終身。那個男子對那個女子許諾，一定會上門提親，明媒正娶地讓她成為自己的夫人。可是，他食言了，他身世不凡，可那個女子卻是普通商戶家的女兒。當那個男子興致沖沖地想要請求自己的父親允許他們倆在一起的時候，卻被告知父母已經給他定下了一門婚事。”

　　他頓了頓，聲音開始有些艱澀，“對方是名門世家的嫡女，堪稱才貌雙絕，又門當戶對，可那又什么用，那終究不是他喜歡的人。那個男子掙扎了許久，最終還是拗不過‘父母之命’，他順從了。可是卻不想，他和那個女子早已有夫妻之實，珠胎暗結。那個女子被發現有了身孕之后，便被趕出了家門，不得已之下，再次找到了他，而此時他明媒正娶的發妻，也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他冷嗤一聲，“多可笑，她的發妻一直被蒙在鼓里，雖然一直覺得自己的丈夫對自己有些冷淡，可她依然對他心生歡喜，然而他卻在自己已有身孕之時將另一個女人帶進家門，告訴她他們才是有一對有情人，而且早已有了孩子，求她讓那個女人進門。”

　　“雖然難過，可是他的發妻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不忍看同為女子的那個女人受苦，便松了口。此后，兩個女人一前一后地為那個男人生下了兩個孩子，同樣都是男孩。或許是因為對發妻心懷愧疚，那個男人立刻宣布他和發妻的嫡子將是自己未來的繼承人。”

　　說到這兒，姚婧瀾敏感地感覺到他的嗓音里帶了一絲哽咽，心頭一緊。

　　果然，接著便聽他道：“可是那個女人卻并不知足，也不知感恩，反而心生惡念，她不甘心那個男人偌大的家業，他的財富、地位將來都落到男人的發妻和嫡子手中，自己卻什么都撈不到。在嫉妒與貪婪的驅使下，在兩個孩子長到五歲的時，她終于忍不住動手了——她買通人，在那個嫡子生病時往他每日要喝的湯藥里下了毒，卻恰好那一日，男人的發妻來親自照料自己的兒子。小孩子怕苦，不愿意吃藥，她的母親便溫柔地笑著說‘不苦的，你看，娘親先替你嘗一口，若是娘親不覺得苦你便乖乖喝藥好不好’，男孩猶豫地點了點頭，看著母親親自喝了一口湯藥，他等著她告訴自己那藥究竟苦不苦，卻突然驚駭地發現，自己的母親嘴角流下了鮮紅的血跡……”

　　說話聲音突然停了下來，姚婧瀾感覺自己的肩頭好像有些溫熱，似乎被什么帶著熱度的東西打濕了一般。

　　一顆心像被扎緊了口的布袋一般，明明里頭漲滿了氣，卻空空的。

　　她猛然伸出手，兩手環抱住他，一聲疊一聲地帶著懇求道：“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

　　晶瑩的淚珠不知道什么時候前赴后繼地滾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