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午宴,朝中大臣悉數到場,連駐守在外的,家中也派了男眷前來赴宴,趙旻煥坐在宴席靠后的位置,他不喜熱鬧,又清冷寡言,坐在后面得個自在。
歌舞升平間有好幾個朝臣新官歪身向他敬酒,他也會托杯回敬,半場下來,他只稍酌了幾口酒,桌上的菜品基本沒動。
趙旻煥這人身上的冰冷氣息似乎與生俱來,就像蒼山頂上睥睨一切的孤鷹,在他面前讓人總有一種應該臣服的錯覺,教人鼓不起勇氣跟他說第二句話。
周圍是絲竹管弦和喜笑寒暄的嘲哳,他一身素雅俊逸無比,獨處其間顯得尤為孤傲。
宮中酒宴從來只許男人酣暢,樂風楚沒在席中,她求了魏昭去看她可憐懷孕還被禁足的姐姐樂瀾,本來魏昭是鐵了心要禁她三個月,可是,畢竟要給長平侯面子,最終還是點了頭。
樂瀾一早知道他們回來了,心情也變好了許多,盼到樂風楚來,她退避了左右宮人同樂風楚在說話。
十年未見,她們姐妹倆早長變了模樣,兩個人愣是生生看了好一會兒。
樂瀾摸著樂風楚的發髻,輕輕扒了扒她的小嫩臉,柔聲道:“小楚走的時候只及我的下巴,現在倒是比我高出不少了。”
樂風楚笑道:“姐姐就比我大幾歲,十年前咋們可都是小娃娃,大約是常常騎馬,教我個子也長得比普通姑娘家高些。”說著邊摸著樂瀾的肚子:“他會不會在姐姐肚子里動?”
樂瀾:“他是個安靜的孩子,不磨人。”
以示表揚,樂風楚多摸了幾下,又問道:“姐姐是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嗯~”樂瀾想了想,道:“女孩兒吧。”
樂風楚點頭笑道:“女孩兒多好,不用掙功勛,不用……”說到這里她笑容淡下來,看到樂瀾也沒說話低著頭摸著肚子,她心里隱隱疼了一下,握過樂瀾的手,道:“這些年,姐姐受苦了”。
樂瀾捏緊了握著她的手,低沉了一會,忽然抬頭笑道:“現在好了,有了孩子,你和叔叔也回來了”
雖然樂瀾是笑著說的,但樂風楚還是看出來她的不自然她的勉強,笑得像是在哭,看到自己的親人明明活得艱難卻在自己面前強裝喜悅,她不禁寒心酸鼻,又不能為她去爭些什么,讓她能寬心,樂風楚也只好勉強笑著點頭允了幾聲。
還沒過多久,就有人進來提醒,樂風楚該走了。
本來樂風楚下了決心絕不在樂瀾面前哭,免得惹她傷心,可是要走的時候,樂瀾沒忍住哭了起來,樂風楚看她哭便也跟著哭,哭得傷心了,就像小時候一樣,兩手箍著樂瀾的脖子不肯撒手,樂瀾拍著她的背,好一陣,倆人才漸漸說得出話,樂風楚聲音啜泣道:“姐姐要保重好身體,凡事向前看,萬事都要小心,有阿爹在陛下不會再那樣為難姐姐。”
樂瀾嘴角有些發顫,她用手帕擦拭掉樂風楚的眼淚,含淚笑著點頭。
臨走之時,樂瀾忽而想起一件事,她壓低聲音道:“小楚,姐姐要托你一樁事,東都郊外的南廟村有間隨安齋,那里是父親為沒能回來的將士遺孤建的居所,父親走后一直是我在打理,時下我被禁足,消息進不來,我也出不去,所以……”樂瀾猶豫了下。
樂風楚:“姐姐放心,我替你去看。”
樂瀾欣慰點頭,道:“那里都是些可憐的孩子,去的時候也要小心。”
樂風楚:“嗯嗯”
……
走出關雎殿沒多久,樂風楚在拐彎口的樹下看到了一個侍從打扮的青稚公子,正低頭用腳踢玩著石頭,像是在等人,在這皇宮里,要等的大概不是達官就是顯貴了,她也沒太注意。
經過他的一瞬間,那個青稚公子猛地抬頭,朝她小跑來。
“小姐,我家公子在等你,他教我引你過去。”
樂風楚猜到是魏焓,可還是謹慎道:“你家公子是?”
“我家公子說要請你吃東都最好吃的藏心蜜。”
樂風楚心花都要怒放了,她再肯定不過他家公子就是魏焓,便問道:“你家公子在哪?”
“他在前庭的……”
還沒讓他說完魏焓在前庭哪里,樂風楚就往前庭方向跑去了,他只好跟上去一起跑。
“小姐跑得真快!”
樂風楚:“你叫什么名字?”
“呼來!我叫呼來,公子給起的。”
樂風楚:“忽來,忽如一夜春風來,好名字。”
呼來憨憨笑道:“額,小姐,我那個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呼來。”
樂風楚本來跑得有點喘,聽了這話喘氣的嘴張得更大了,他細細體會了一下,豎起大拇指:“好名字!”
呼來:“嘿嘿,公子也說這名字好。”
……
魏焓在里頭如坐針氈,尋了個醒酒的理由溜出來找樂風楚。
他在前庭偏殿的回廊里等她,可是,他不僅坐不住,等也等不住,沒等呼來把人帶來,他自己去找了。
……
才上便階,沒走幾步,樂風楚就跑來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兩人毫無準備碰了個正著。
魏焓驚訝勝過了驚喜:“你……”
樂風楚喘著吞咽了下:“我用跑來的。”
魏焓無意識地指了指她身后:“呼來他……”
樂風楚:“在后面。”
魏焓:“我……”
“甚是想念。”樂風楚走近道。
她從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
魏焓在她身邊時,或許,她并不真的明朗自己對魏焓的感情,就算清楚自己也是喜歡他的,但也很模糊自己的這種喜歡到了什么程度,是否無關痛癢是否可有可無。
直到魏焓回了東都,這一個月,她真正體會到了什么是噬骨的思念,什么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的躊躇,魏焓對她不僅關乎痛癢,而且非有不可,摸清楚了自己的心,她便不會再被動,她愿意捧著自己的真心作為回贈,或者說她和魏焓的從今往后她都會主動去爭取,她也可以像魏焓一樣毫無保留,說給他聽,做給他看,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儀式,只為了讓他知道她同他的心是一樣的,此生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