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校長辦公室出來的溫雅沒有回公寓,而是去了一家名為“忘塵”的小酒館。
店面面積只有十來平方,座位只有圍著吧臺的一圈。木質的桌椅和昏暗的光線倒是相得益彰,溫雅到的時候只有兩三個人,有點寂寥。
“小晨晨,好久不見了,有沒有想我啊”
“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喊我小晨晨,再喊小心我揍你啊”,身穿燕尾服、目測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將一杯調制好的雞尾酒放在溫雅面前,兩人之間的親昵不言而喻。
“嘿嘿,不喊這個稱號的話,我可是會死的”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趁早別喊了”
“啊,小晨晨你太狠心了,我們這么多年的友情說翻就翻了啊”
“行了行了,別做戲了,發生啥事了嗎,我可是很久沒見你這個樣子了”
“唉,一言難盡……”溫雅說著抬頭一口手中的酒,“小晨晨,你說我是不是有點理想化了”
“話說你有不理想化的時候嗎?”
“理想化有時候未必好,但卻未必壞。這都取決于我們如何去看待這個問題,就拿酒來說吧,少酌怡情,多飲傷身。我們生活在這里,選擇走什么樣的路,堅定什么信仰,都取決于我們愿意怎樣去走,怎樣去信,就像曾經的我們幾個,選擇了嘗試了最后歸于平常是一樣的道理。溫雅,如果你還想想要去相信,去相信的話,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小晨晨,你……”
“再來一杯嗎?”
“哈哈哈,好”
昏暗的燈光在杯盞中閃爍,似夢似幻。
此時,奧義公寓,林溪敲響了病秧子蕭憶的門。
“抱,抱歉,等等,馬上就來”
這家伙,動不動就說抱歉的毛病還是沒有改啊,林溪吐槽道。似乎在記憶里,蕭憶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就像是驚弓之鳥一般,毫無攻擊性。
“齊,齊霸,你怎么來了,是有什么事嗎?”
“啊,我,我怎么可以問這么失禮的問題呢,對不起,對不起,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才來找我的吧,那個,如果是我能幫上什么忙的話,真是非常的榮幸呢……”
“蕭憶,我來確實是有事想要和你說”
“啊,是什么事呢”
“在說之前,不知道能否先請我進去呢”,林溪無奈的看著面紅耳赤,緊張無比的蕭憶笑著說道。
“啊,對不起,我,我一緊張就忘記了,快,快請進”
林溪一進門,入眼可見的基本全是書,“蕭憶,你這家伙是有多愛書啊,連床上都擺滿了書”
“嘿嘿,我,我就是喜歡書,喜歡文字,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做什么……啊,對了,你先坐,我去給你倒點水”
“不知道做什么嗎?”,林溪看著蕭憶忙碌的背影,暗暗呢喃道。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蕭憶的身體很單薄,卻從未想過近距離看的話遠比想象中的還要單薄。然而就是這樣單薄的身軀里卻蘊含著令人啞然的力量。
“好,好了”
“謝謝”
“不,不客氣”
“那,那個,你,你前面說找我有事,是什么,什么事呢”
“嗯……上次在大廳對你發火的事,我很抱歉,我……”
“啊,沒關系,沒關系的,上次也是我未經允許打擾到你了,那個,對不起”
“和你沒關系的,你也是出于關心我,非常抱歉,我不應該把脾氣撒在你的身上”
“沒,沒關系的,那,那個您現在好點了嗎”
林溪點了點頭,“已經沒事了,謝謝你”
“沒關系的啦”
“那天剛好有點心煩意亂,看著公寓里的大家都在拼命向自己喜歡的方向奔跑,只有我一個人漫無目標,甚至連和大家和平相處都覺得是在窒息,尤其是在之前聽到老師幫你拒絕游戲公司的劇本邀約,我更加的不知所措……”
蕭憶靜靜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當身邊都是一群厲害的家伙時,急躁這種情緒是不可避免的吧,再加上當時老師對我說的一些話,讓我徹底的慌了,然后就……”
“發生什么事了嗎,我記得你一直在做游戲來著”
“游戲,我……放棄了”
“我知道我總是在逃避,但被人當面說,你這是在向外界要借口,很難無動于衷。于是,為了逃避這一點,我忍不住讓自己縮了起來,然后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
“剛好我不知死活的走了過來,對,對不起”
“你沒必要道歉的,正好搖搖欲墜,遇到個看起來很弱的家伙,總想著將怒氣撒在他的身上。”
說到這里,林溪無力的笑了笑。
“那個,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逃避是我們避免不了的”
“嗯?什么?”
“我也是一直在逃避,寫劇本我并不喜歡,只是剛好這里可以讓我安心,讓我遠離我對外界環境的恐懼,遠離對人際交往的厭惡,說到底我也是個膽小鬼”
“怎么會?”
“我也在不知所措,如果不是老師找到我,我想我會躲在家中一輩子”
蕭憶的聲音時近時遠,不斷的敘述著。
“我的劇本寫的并不好。才能這種東西,常會不自覺地將周遭的人卷入,然后弄得遍體鱗傷。越是靠近,越會被撕裂成碎片,尤其是在創作這條路上……我參加了劇本創作大賽,在那里我遇到了很多和我一樣對文字,對故事深愛的人。我以為我會成為大賽中的佼佼者,然而這都是我的一廂情愿,我的故事確實有人在看,但確實稱不上驚人之作。就像是用于參賽的那本我認為最得意的作品,被人批的一文不值時……你知道當時的評委是怎么說的嗎?”
林溪搖了搖頭。
“他說故事很普通,角色很普通,臺詞對話也會讓你乏味,甚至不算是劇本的創作,不過是業余者的創作罷了……”
“……”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深刻的體會到——我們所在的世界是不一樣的。對有些人來說,生來就站在凡人無法企及的高處,是我做夢都看不到的天上風景……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不甘心,還是想要去試試”
蕭憶盯著那些書,眸中露出一種瘋狂的執著。良久,他的目光才又恢復如初。
“因為除了文字的世界,我無處可去”
他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又是怎樣回到房間的,一點記憶都沒有。
他,就像是失憶了一般。
“除了文字之外無處可去嗎?……那么我呢……我的歸處又在什么地方……動畫真的可以成為他最終的歸處嗎……”
他,不知道……
似乎一直以來就是這樣,他總是搞不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即使搞清楚了,又總是會在前進的那一刻猶豫不決,最終在決心面前停滯不前。
房間還是原先的房間,看不到時間的流逝,但他清楚,時間從未停止行進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