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腳步匆匆,徑直向主殿走去。唐閑所需之物,他已按掌門安排,給唐閑送去。而今折返山門,自當(dāng)前去主殿,向掌門匯報。
?主殿里,唐少橙與幾位堂主正在議事。她安坐于太師椅中,手肘撐在太師椅側(cè)把,右手握拳,抵撐腦袋。唐少橙雙眼微閉,將睡未睡。當(dāng)年黑面鬼坐于主殿時,也常常雙眼微閉,擺出一副高高在上、淡然冰冷的模樣。原先她不懂,總以為是黑面鬼故作姿態(tài),不愿與人親近。而今,她坐上了這游云門掌門之位,她總算明白。
?哪里是什么故作高冷,一切只是山門俗事太多,眼睛看累了文案,仰賴耳朵聽事罷。這于修習(xí)山門內(nèi)家功法,提升耳力,大有裨益。如此偷懶耍滑的練功手段,倒像是黑面鬼的作派。唐少橙想到此處,不覺嘴角上揚,笑出聲來。
?在旁稟報云河水務(wù)一事的云川堂堂主李仟,以及流夏堂堂主游夏見狀,心頭訝異,不知掌門這一笑有何深意。李仟收住關(guān)于云河水務(wù)的言語,轉(zhuǎn)而問道:“掌門,方才你輕笑,可是贊同我等于云河招攬水鬼的做法?”
?唐少橙聽見有人叫她,睜眼回了心神,一瞬呆愣。她不知李仟所言何事,又不好讓他再次回稟,只好連連點頭。
?李仟見狀,躬身應(yīng)聲,“屬下領(lǐng)命。”
?唐少橙又是糊涂,不知自己應(yīng)承了什么?李仟這一句“屬下領(lǐng)命”又是領(lǐng)了什么命?
?青山不知何時立于門口,唐少橙抬眼看他,知其定是辦妥了給黑面鬼送去秘法一事。李仟與游夏也轉(zhuǎn)身看向門口,見是撞鐘人青山,猜測撞鐘人與掌門有更重要的事宜商議。二人急忙拜辭,齊聲告退,“掌門,如無其它要事,我等這就回堂依令行事。”
?唐少橙并不阻攔,輕輕點頭默許。李仟與游夏轉(zhuǎn)身,緩步退出了主殿。青山見掌門議事已畢,進了主殿,向唐少橙走來。
?他走到唐少橙面前,躬身行禮,回稟:“《詭異錄》、《五行陣法》等幾本門內(nèi)秘法,依掌門之命,我已親自給守門人送去。”
?唐少橙點頭,表示明白,接著關(guān)切發(fā)問:“他怎樣?”
?青山應(yīng)聲:“守門人還好,只是看起來虛弱憔悴許多。想來秋城搶親后回山,與各門各派對敵,耗損了他不少心力。”
?他停了停,問唐少橙:“掌門,你自知守門人此救人之法危險,為何還要應(yīng)諾把秘法予他?”
?唐少橙收了抵撐腦袋的右手,端正了身子坐直,認真道:“你知他的性子,他堅執(zhí)之事,如何會輕易放手?就算我阻攔于他,他必定也不會聽從于我。”
?“可《詭異錄》中的換血之法甚為兇險,倘若不慎,只怕……”青山打住,不敢往下言語,怕一語成讖。
?唐少橙聽罷,心頭也隱隱擔(dān)憂,她急忙追問:“我讓你捎給他的話帶到了么?”
?青山點了點頭,應(yīng)答:“帶到了。”
?“他作何說辭?”唐少橙發(fā)問。
?“守門人只是笑了笑,并未應(yīng)答。”青山回稟。
?聽罷,唐少橙從座位上起身,思忖片刻,輕輕笑了笑。而后又莫名地嘆息了一聲,緊接著說道:“由他去吧,既是他自己的結(jié),還得他自己解。”說完,她轉(zhuǎn)身從主殿側(cè)門離開,緩步去了后院。
?青山看著唐少橙遠去的身影,沒有跟隨。他思忖少主已得秘法,換血救人只怕勢在必行,心中擔(dān)憂,于是退出主殿,下去打探消息。
?唐少橙散步后院。后院這幾個月都太過安靜,安靜到唐少橙有些無聊。倘若秋梨并未出山,山門之中想來必有許多鬧騰之事。可惜她尚還在外。
?近來山門附近水澇一事,頗費心神。唐少橙有些疲憊,她來到后院,卻不想回自己的住房。她抬頭看了看隔壁黑面鬼的住所,又是惦念起他,于是徑直向黑面鬼的房間走去。
?她推門而入,進了黑面鬼的房間。
?自黑面鬼出山,黑面鬼的房間,她已是來過幾次。房中陳設(shè),并不陌生。那一幅幅書法,高掛四周,書法筆體不知何時早已精進,不復(fù)當(dāng)年潦草之風(fēng)。她抬頭看那一幅中堂,字跡剛勁有力,活躍紙上。“山河未雨,國富民豐。”唐少橙再次心頭默念,暗自佩服。如此憂國憂民的文字,倘若黑面鬼是君主之后,必定能心懷天下,廣施仁政,讓百姓安居富足。
?早些時候,三守堂弟子鐵由,親自將琉璃劍呈遞上來。六年光陰,故人之劍,終回己手。父親之物,唐少橙看著,悲喜交加,情緒難抑。黑面鬼突如其來的厚禮,倒是讓她訝異。
?游云十騎出山助陣,是她安排。秋堂于山道接應(yīng),也是她特意為之。原本是想助黑面鬼早日回山,卻不想回山門的路途如此艱險。他在外折騰數(shù)月,也還未抵達山門。明明已近游云地界,卻不想又因夏依依中毒一事,他又要跋山涉水,遠赴寧山找尋師尊。看來王府搶親,如他所言,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一切都是她想得太過簡單。
?那云游四方的師祖百草行僧,唐少橙從未謀面,也不知他是何來歷,有何手段。只知當(dāng)年問詢黑面鬼,知其是位隱遁山野的世外高人。既是隱遁山野,又怎會輕易現(xiàn)身?既是世外高人,又怎會遁入世俗,沾染諸多紅塵?是師傅不假,但假若這師傅尚不知徒兒有難,那又如何現(xiàn)身搭救?想到此處,唐少橙又是一陣嘆息,明了黑面鬼的不易。她急忙出了黑面鬼房間,找到青山,下了一道命令。
?數(shù)日后,有游云弟子自馬廄啟程,他肩頭斜挎一個大包袱,騎了掌門的大黑馬輕言徑直出山,向南飛奔而去。
?掌門的黑馬輕言,有日行千里之能,門人不得擅騎。那黑馬前些日子剛由撞鐘人青山騎著從外面回來,消瘦了半圈,還未長膘。馬廄看守愛馬如命,原本還想阻攔。但來人持掌門令牌,神色匆匆,似有緊急要務(wù)。馬廄看守礙于身份不便多說,只好目送黑馬飛奔而去,消失遠處。他無可奈何,小聲地說了句:“馬啊馬,真是苦了你啦!”目送的眼神之中泛蕩著滿滿的心疼。